看到师父一如既往的镇定,丛明晨放心不少。
她不再左顾右盼,而是收敛心神,专心带路。王梦家并不远,就是弯有点多。不过月朗星稀,只要路上不再出什么意外,最多也就十五分钟。
只是,还没走两步,“呜咕呜咕”的声音就再次传来。
这次丛明晨可不敢再信什么猫头鹰夜枭之类的了。她笃定是王亭亭搞鬼,眉毛往中间蹙,嘴巴也抿得很紧,无声中下了与对方较量到底的决心。下定决心后的小丛警官眼神警敏,步伐坚定,对冷不丁会突然冲出的野狗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没想到这次的危机不在前面,却从后面冲过来。也不是狗,而是只“呼浪呼浪”响的铁圈。正是罗浩那一辈人小时候常玩的玩意儿,有点像自行车轮子,脱离了自行车,独自飞来。罗浩抬脚踹开,铁圈“嘡啷”一声撞在墙上,晃悠着倒地竟然真的是只废自行车轮,辐条枝杈着,腐蚀锈掉很多根,被一踢一撞,又崩掉好几根。
丛明晨看到轮子,气不打一出来,叉腰喊道:“有种就出来,装神弄鬼算什么本事?”
喊完觉得不解气,眼珠儿一转,再次开口。这回却是阴阳怪气的语气,故意刺激对方:“王亭亭是吧?合着你跟人家冯鲸抢半天男人,连面都不敢露啊!不敢露面,莫非长得很丑?既然长得丑,就别学人家穿衣打扮了!冯鲸你是不是没见过?那可是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脑袋聪明、事业还有成的美女建筑师啊!人一根小手指头你都比不了,就别整天酸唧唧地学了!你学不来!你就算穿上那身衣服,也是东施效颦!东施效颦!”
她嗓门大,这一喊,几乎要掀翻整个小马村。
空气中满是她怒气冲冲的声音不说,又因为在狭窄间壁上撞来撞去,回声绵延,叠加上本声,显得格外有气势。连月亮都被骂亮了一圈,树间的鸟也惊飞一群。楼顶有猫受惊跳开,瓦片被踩得轻响,还裂了好几片,隔空传来清而脆的瓦碎声。
但即便如此,还是没人出面。
只是,被打破的静谧中,突然有人抛下只罐子!
丛明晨想也不想,大长腿嗖一下迎风踢出,“啪”!罐子应声而碎,她的腿还以一百二十度的钝角停在空中,身姿飒爽,马尾轻荡,余味悠长
很臭!
余味很臭!
月光下,能清楚看到丛明晨白色运动鞋上挂着的黄色絮状物正滴滴答答往下流,又臭又骚,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人类的屎尿混合物!
“王亭亭,我操你大爷!”
被人报复了一脚屎的丛明晨破口大骂,丝毫不顾及什么教养
这年头,谁家还没个马桶?谁家还能特地攒一罐子屎尿?可见这是特地为她留的。其心可诛,大大的坏!丛明晨要还能忍住不骂,那不是教养好,而是傻子和窝囊废!她既然不是傻子也不是窝囊废,那就非骂不可,而且不骂不快!
于是,转瞬之间,王亭亭罪大恶极屎尿泼人,小女警暴走惊变,破口大骂。
同事们都很同情她,也非常理解,所以对丛明晨的粗口原谅有加,对她脚上的屎尿也躲避有加,恩怨分明,非常无情。
丛明晨擦也不是,蹭也不是,脱鞋也不是,再穿着也恶心,一时僵在原地,手足无措。偏王梦掩着口鼻,半笑半嫌弃地替王亭亭说话:“不是她,是村里人。”气得丛明晨一脚把脏鞋甩过去,恨道:“不是她就是你,反正就是你们这群死变态!”
她这一甩,简直像武侠片里的绝顶暗器天女散花,飞沙走石!
而且,这暗器不仅有味道,攻击力也远远强过。毕竟是屎啊尿啊,跟着鞋子切着空气迎面袭来,谁受得了?
对面几个人仓皇躲。就有那身手慢的,立马溅了满身,翻脸跳脚,指责丛明晨胡来。丛明晨本来只是气王梦,没想到伤及无辜,很抱歉,但心中不忿,不想当王梦面道歉。僵持中,头顶又有罐子丢下。众人吃一堑长一智,再顾不上吵,拼命逃窜,狼狈不堪。
“小马村太恶心了!”
丛明晨只剩一只鞋,跑起来一瘸一拐,比其他人都累,喘得不行。但她恨也比其他人都多,所以虽然喘,但一到安全地方,还是第一个吐槽出声。其他人纷纷附和,前所未有地团结。丛明晨遂要再对王梦发难,可一回头就惊了,指着同事手里拽着的那位问:“你谁啊?”
其他人也纷纷看,然后不约而同被吓到。
原来,刚才众人忙着躲罐子,各自顾着跑。亏得中间负责王梦的同事有责任心,屎尿临头也没忘拽上王梦。只可惜,人他虽拽了,却货不对版。此刻他老人家手里,哪里还是王梦?分明是个鹤发童颜、一身睡衣打扮的老头子!
老头也一脸莫名其妙:“你们是谁?”
“我们是警察!”丛明晨气到想吐,“王梦呢?”
老头特无辜,挠着头说:“我哪知道?我睡得好好的,听到有人骂,出来看看。一出来就看到有人摔罐子,然后就被你们拽着跑,鞋都给我跑丢一只!”
老头抬腿,果然右脚拖鞋不知所踪,袜底一片泥。
丛明晨不买账,气呼呼道:“出来看热闹还没忘了穿袜子,您老可真精致!”
老头吃瘪,嘟囔道:“身体不好,就喜欢穿着袜子睡觉不行啊。”
弄丢王梦的那位怕老头再跟丛明晨扯皮,耽误时间,直接问:“你们把王梦藏哪了?”
老头摇头,刚要开口,又被丛明晨凶道:“敢说慌我告你个妨碍警务,直接抓回去!”
哪想老头嘿嘿一笑,根本不怕,还挑衅似的故意道:“我都七十多了,你们爱抓不抓。抓走我,我正好当去你们那旅游。”
“我们那?”
丛明晨眉头一紧,“你知道我们从哪来的?”
老头不答,但脸已经看出心虚。
丛明晨恼道:“你们这是……早就埋伏好了要耍我们是不是?师父他们……”
她郁闷得要死,顺嘴喊罗浩告状,一喊一找才发现:罗浩不在!而且不光罗浩不在,同他一起垫后的司机也不在!
“一定是追王梦去了。”有人提出。
丛明晨想起罗浩之前一直盯着王梦,想必王梦被偷梁换柱,他先于他们发现,但因为情况紧急,没来得及通知他们,就先带着司机去追了。
屁兄尝试用无线电呼叫他们,但一直没有回应。掏出手机,才发现信号被屏蔽了。
大家都有点森然。
看来这老头,包括村里其他人,全都是王梦王亭亭一伙的。而且,今天的情势,摆明了被请君入瓮的不是王亭亭,而是他们!现在对方又把信号屏蔽,让他们没法请求支援,车子又给搞坏,这可真是其心可诛,胆大包天!
屁兄一把拎起老头衣领,恶狠狠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老头不说话,阴阴一笑。
恰巧一股阴风吹过,令人毛发森然。
周围还是没有人声也没有狗叫,但地上有阴风卷起的叶子,沙沙的,打着旋儿,非常吓人。丛明晨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安慰同事也安慰自己:“邪恶打不过正义!皓月当空,朗朗乾坤,小马村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正壮胆,前方巷口突然冲出一个女人,只从他们面前一闪,转瞬便拐进了隔壁巷子。半长不长的蓝色头发,不是王梦是谁?
屁兄头一个反应过来,二话不说便追了上去。
丛明晨摁着对讲机喊:“我包抄我包抄!”紧随其后也冲了上去。虽然只剩一只鞋,但她速度很快,那俩人硬是没拦住。
小马村的路丛明晨记得熟,月色又好,没有灯也看得一清二楚,根本不会搞错。但她在预计的巷口守了半天,对方还是没来。
丛明晨很郁闷,不知道是自己记错,还是丢了一只鞋跑得太慢,被落下了。但又不敢走,怕万一对方还没到,她现在走了,岂不是傻瓜?
正犹豫时,又听到“呜咕呜咕”的声音。
以为被发现,丛明晨吓一跳,四下都看一遍,确认无人上面也仔细检查,确认没有罐子,这才放心。放心之后再竖耳听,发现声音并不在她这边,而是前面的巷子。
另外,虽然同样是学猫头鹰叫,但音色已经不同,频率也不一样,这次的节奏更像:“呜呜咕呜呜咕”
她大胆猜:不同的节奏,应该是要传递不同的信息。比如,“呜咕”是用来提醒警察的位置,而这声“呜呜咕”则是要给他们自己人传信,所以叫“呜呜咕”的那边一定有情况!那边……
丛明晨一激灵,没记错的话,那条巷子左手第一家便是王亭亭藏身、王梦说要在那里见王亭亭的那个院子!
想到那个院子,丛明晨瞬间激动,觉得一定大有文章。她默念“镇定镇定”,强逼自己压下激动,蹑手蹑脚,贴着墙循声而去。
一路都没人,安全抵达那座长着木芙蓉的院子。
丛明晨躲在墙外,轻轻松松可以看到院里的木芙蓉长得很高,又很茂盛,满树红彤彤的,特别热闹。小马村这么阴森的地方,竟然能长出这么棵茂盛而热闹的树,真是难得。
她挪到铁门外,依然是那对俄罗斯套娃式的大小铁门,掩着,看不出开过的痕迹。
悄声凑到门边,正要从缝里往里看,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丛警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