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王挺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很甜。“从他救我的那天起,我就下定决心,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要跟他一起。可我姐姐不同意,”提到王梦,王挺的表情黯淡下来,“她说我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很恶心,还说不许我跟他鬼混……”
显然王梦的话让他很受伤。
而满脸受伤的王挺颇让人心疼,所以丛明晨马上开口安慰:“可能你姐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她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王挺表情难过,也有点委屈,揪着手上的倒刺说:“我姐姐她一直都很疼我,爸妈走的时候我才十来岁,这么多年一直是姐姐照顾我。她让我好好学习,跟好人交朋友,还从不让我问她在骆马湖做的事和认识的那些人,我一直很听话。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对我发过火,更没有骂过我恶心……”
他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随即抬头看着对面二人,真挚地说:“其实我是不想姐姐恶心我才穿女装的,并不全是因为波哥。我知道他只喜欢那个姐姐,所以不管我再怎么穿女装,打扮得再像女人再好看,他还是不会喜欢我,这些我都知道。虽然一直不死心,但这些我一直都知道的……”情绪开始激动。
丛明晨尽量不去刺激,而是努力用平静的语气提问:“所以你认为,比起以男人身份和赵波澜同性恋,你姐姐更能接受你穿女装……与赵波澜相处?”
“因为在她看来,我穿女装的时候是王亭亭,不是王挺!”王挺答得很快,带着怨气。“反正只要不是王挺,就丢不着爸妈的脸她最在乎这个。”
他叹口气,语气转为哀怨。“爸妈死得憋屈,连累姐姐也一直困在骆马湖,跟那些坏人……她把我送出去,就是希望我能活得干干净净,将来出人头地,给爸妈、给她争气。”
“所以她接受不了你喜欢赵波澜。”
丛明晨顺着他说,然后又疑道:“既然这么反感,你姐她怎么还会同意赵波澜入伙?赵波澜回国是在救你之后对吧?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王梦应该已经知道你和赵波澜的关系了才对。”
“她不知道。”王挺低头,“她只知道波哥救过我,知道他是混社会的,所以还以为把他接到身边,会减少对我的不良影响。”
“我明白了。”丛明晨点头,“赵波澜虽是混混,却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姐姐既要还他人情,又怕他带坏你,所以就把他接回国带到身边”
“是波哥自己想回来。”王挺低着头插嘴。
丛明晨想到赵波澜的身份,扭头向罗浩确认,见后者点头,便知道赵波澜的回国与魏勇有关。但此事赵波澜未必会告诉王挺。所以她也只装不知,点头向王挺说:“是。反正你姐姐接收他是很乐意的,只是没想到你会跟着回来,还喜欢上他。她既接受不了你的性取向,也恨赵波澜耽误你的学业和前程,所以很讨厌他,故意派他去见黄毛,想让后者收拾他。”
王挺没有反对。
“可既然如此,”丛明晨话锋一转,皱眉道,“你姐为什么要杀冯大石?跟冯大石起冲突的是赵波澜,她既然跟冯大石无怨无尤,没道理替赵波澜杀人啊。”
王挺抬头,不同意:“是你们说姐姐杀人。”
丛明晨马上反驳:“杀害冯大石是她自己承认的,而我们抓她是因为赵波澜之前赵波澜被绑架,我们推测是你姐姐做的……”
“不是姐姐,是我。”王挺毫不犹豫地承认,“我听说姐姐撞了他,很怕姐姐再对他下手,所以才带他走。而且那不是绑架,因为波哥之前就跟我说好,他受伤,我照顾……”
“等等,”丛明晨拦住他,“你是说,赵波澜早就知道自己会受伤?”
王挺叹口气,像是觉得接下来的解释很多余。“他们是黑社会啊,受伤是多自然的事。而波哥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觉得我可怜。最主要的,是他一直在躲那个建筑师姐姐,他怕自己受伤牵涉到什么案子里的话,会给那个姐姐找到。他既不想给她找到,更不想给她看到他受伤的样子。他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喜欢那个姐姐,你能明白吗?”
丛明晨见他比自己还沉迷冯鲸赵波澜的爱情,有点恍惚,一脸为难地说:“那为什么赵波澜要给冯鲸留言说不回来了?他是要跟她分手吗?”
“都说了他们是黑社会啊。”王挺无奈地说,“波哥只是不想连累她,不是都说那个姐姐前途光明吗?”
“嗯……”丛明晨还是犹豫,但又觉得不是没有道理,勉勉强强算接受了他的理论。
王挺见她犹豫,泄气地说:“反正我说的都是实话,如果你们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他现在……”语气突然小心翼翼起来,像是不想知道答案似的,“正跟那个姐姐在一起,是吧?”
丛明晨没有回答他,而是困惑地挠头,明明是绑架,怎么给他说得这么温情满满?
“赵波澜那边,我们当然会问。”因为丛明晨没说话,罗浩终于开金口,还是冷冰冰的语气,“不过你得明白,就算你不承认杀人、撞人,但你明目张胆地从医院带走昏迷病人,还偷救护车,这些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绝不可能逃脱法律制裁。”
“我知道。”王挺低着头,声音很轻,“我还去那个姐姐家,偷了她的衣服。因为那个时候波哥刚醒,还有点恍惚,有时候会把我认成她。虽然不应该,”声音越来越低,“但我还挺喜欢、挺珍惜那种状态的……”
“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对!”他突然抬头,正视罗浩认错,表情像做错事后悔不已却终于鼓起勇气认错的小学生,“我姐姐也说我了。她要我知错就改,我们会赔医院的损失,救护车也好,病床也好,姐姐说我们都会赔。而且她怕我坐牢,逼着我举报她,说她杀人……”
“所以那举报是假的?”丛明晨激动地往前探身。
可王挺却摇着头,沉重地说:“是真的。我亲眼看到她把那个人的手砍下来,埋到我们家院子里……”
丛明晨错愕地闭不上嘴。
罗浩冷静道:“你们家已经被掘地三尺,并没有发现人手。”
王挺不急着解释,而是认真地盯着罗浩,殷切地说:“姐姐说我这样是戴罪立功。她还说你是刑警队长,只要我什么都跟你说,跟你坦白,那我做的那些错事,你前面说我犯的那些罪,就都能弥补得回来,是这样吗?她说这样我就可以不用去坐牢了,是真的吗?”
他表情真挚,语气殷切,然而逻辑却天真又幼稚。如果不是伪装,那就是王梦对她这个弟弟照顾得太好,以致把他惯得就像骆马湖那滩烂泥里长出的粉糯藕花,谁看了都心疼。
反正丛明晨很心疼,还觉得他们姐弟很不容易,至少比她和丛明阳难多了。
易地而处,她绝对做不到王梦那样。所以丛明阳真落到她手里,还是得自力更生,反正靠她这个姐姐是不大行的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不过反过来说,如果她杀人,要弟弟举报。可能丛明阳也做不到王挺这样,大义灭亲,还毫无芥蒂。至少她做不到。
罗浩似乎不大吃王挺这套,仍是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一本正经回答他:“如果你确有立功表现,法庭会酌情考虑。有必要的话,我也会出庭给你作证。”
但反而他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更让人放心。
王挺听了他的话,欣慰地点头,说:“姐姐把家里修得很好,还把爸妈的牌位都移过去了,我们想祭拜,随时回家就行。但只有一点,姐姐说,爸妈只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所以王梦和王挺可以回家,但王亭亭不行。”
“什么意思?”丛明晨听他又说起王亭亭,大为不解。
罗浩也皱眉头。
王挺轮番看过他俩,不急不忙地说:“意思是,如果我穿女装,就不能回家。因为姐姐很重视那个家,任何污秽的、见不得光的东西都不能进那个家。”
“你是说那只人手不是埋在你家?”罗浩突然理解他的逻辑,震惊道。
王挺下意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而闭嘴的同时肩膀也跟着放松,塌下来。
“应该说,是埋在了我们原来的家……”
“原来的家是哪里?”丛明晨的胃口也完全被吊起。
王挺看看她,又转回头继续看罗浩,说:“罗队长,姐姐说你喜欢我们家的木芙蓉。那棵树的确长得好,你很有眼光。姐姐跟我说,难得碰到这么识货的人,她想把那棵树送给你。她问我舍不舍得,因为那棵树是爸妈死的那年,我们俩一起种的。我虽然舍不得,也觉得还是给你移走的好,毕竟你们要挖手,怎么也得把那棵树先挖出来。而且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再把它栽回去,对吧?”
他说得天真而和缓,但丛明晨只觉背后一股寒意,正凛凛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