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桃勉勉强强笑了笑,刚想开口,又被夭夭抢过了话头。
“既然我开了口,那我干脆就多说两句。”
“小丫头,你仔细想想,这是该你担心的吗?”
“小丫头,你,上一辈子没有经过这样的事情。
“你五岁时就是五岁,不懂大人的事情,没听说过一种无名的新疾病,不会写成熟的小说,不知道远方有一个以悲剧结尾的夭夭,没有一个二十四岁的夭桃掉到你的身上。”
“其实从你回来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极其冷静果断的声音,直直灌进夭桃的耳朵,刺激得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夭桃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刚想开口,保姆为了避开前方一辆横冲直撞的货车猛然停下,小电车紧接着又被紧随其后的另一辆车顶出了一段。惯性使夭桃向前扑去,不仅脑袋撞上了前面的椅背,牙齿也狠狠咬上了自己的舌头。
这一阵疼痛,倒是使她浑浑噩噩的头脑清醒了许多,抬头看到的情形,也令她一瞬间没有了纠结复杂、伤春悲秋的心思。
虽然保姆避过了那辆横冲直撞的货车,但还有许多挤挤挨挨的车来不及避让,既被货车、也互相之间撞了个人仰马翻。
那辆撞翻了许多车的满载货车,多次连续急转方向后,在对面的街角轰然翻倒。
车上装载的货物、多辆车上的碎玻璃和各种零碎部件,在暴起的尘土中飞了满天,掩盖了所有人的视线,耳边也充斥着巨大的噪音。
一时间,竟然令人分辨不出,耳畔响着的,是车辆翻倒破碎的声音,还是幸运避开的或受伤了的人们惊惧之下声嘶力竭的尖叫。
这样大的事故,夭桃很确定,之前,她的“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过。这么重大的车祸,总要令交通停滞一段时间,但她五岁那年,每次上下学走的都是这条路,这条路没有因为任何事情封锁过。
这件没有发生过的重大事件,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为夭夭的话做了一个确切的注脚。
夭桃所有不愿意承认的话,都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卡了壳。
保姆开着速度不快的电车,并没有系安全带。由于紧急停车,她也在座位上扑了出去,狠狠的撞上了方向盘。也好在有方向盘阻挡了一下冲力,才阻止了她撞破前窗被甩出去,虽然胸腹磕的生疼,却没有其他的事情。
夭桃毕竟人矮体轻,坐的不太稳当。车刚一停,她就朝前栽去,撞了几下椅背,最终还是没有坐稳,滚到了座椅底下。
几乎在同时,侧面的一辆车一甩尾巴,把车门向里顶得变了形,车窗玻璃裂了几道纹,哗啦哗啦掉了几片下来。
夭桃滚动中改变了位置,终于幸运的没有受伤。
保姆四十多岁的年纪,生活的阅历和行动能力都不缺,在车子第二次受到撞击后立即回过了神。也顾不上身上的伤,直接下了车,打开比较完整的那一侧后门拖着夭桃就跑。
这个时候,车祸还没有结束,最开始的大货车歪歪斜斜的还在开,躲避的车辆也不时的互相撞击。保姆的车本来行驶在靠街边很近的一条车道上,倒是不用忙着躲避其他的车,抱着夭桃很快跑到了路沿上。
期间陆续的有人下车,有的还拖着一两个人,腿脚发软歪歪斜斜地冲到路沿上,一屁股坐倒在地。
保姆大概是爆发了平生的潜能,一路抱着一个五岁的胖孩子,稳稳当当跑到了路边,还紧紧抱着夭桃直愣愣的站着,完全没有发觉撞伤的疼痛和两条手臂的疲倦。直到货车翻倒,场面渐渐平静下来,她才呼出一口气,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力量一松懈,保姆再也抱不动夭桃,四肢一软,两个人一块摔到了地上。
早就有路人报了警,现在警车消防车救护车陆续出现在了远处的路口。路边的人们有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惶,但已经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而有的缓过了神,就在原地嚎啕大哭。
夭桃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景象:一些残破杂乱的车里,缓缓涌出乌黑粘稠的液体,还带有模糊的烟雾,完全掩盖住了地面和血迹,互相混合的一塌糊涂。
液体不停地向四周蔓延,逐渐渗下地面。有些被其他的覆盖吞噬了,吞掉了别的液体的就会扩大一点,下渗也不那么容易。
它们都向附近的人靠近,下渗中也要靠近到最后一秒。就像是一群挣扎求生的人,在地上艰难的爬动,伸长双臂,极力的寻求着一根救命稻草。
只是它们的形象实在令人厌恶,看起来既脏又毒,靠近还可以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臭气,让人无法对它们抱有同情的心理。
液体四散爬动着,最终还是全部渗入了地面。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夭桃的注意力完全被这种东西吸引,不仅无暇顾及之前的问题,连眼前的事故也无法引起她的注意了,“夭夭,你知道这个东西吗?”
“是从出了事的车上流出来的,难道是那些人的鬼魂?”
“可我并不是这样的,一点也不像。”
“我应该不是吧,我身上既不粘也不臭,是不是?”
“你对这个有没有点了解,我记得你说过这个世界你没有看到过什么灵魂。”
“所有的灵魂都是我和七号那样的吗?你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有其他的形态。”
“不过他们也是我所在的这个世界的。”
“是因为我死了才能看到它们吗?它们渗下去又是什么意思……”
“夭夭?夭夭?……”
没有人回答夭桃的话,她竟然也自言自语了半晌。夭桃过了很久才模糊地意识到哪里不对,真正发现事情不对之处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更久。
她终于发现自己只是在自言自语的时候悚然一惊。
但这并不是结束。
这一惊使她回过了神,头脑又可以转动,终于不再一根筋地问个不停。她这才发现眼前的景象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她身处的地方早已不是混乱的街口,不是医院,不是警局,也不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