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老东门。

前贤大街71号店铺装潢许久，终于赶在立秋这天，悄无声息地开张了。因为在街尾，这家店只有一个邻居，是一家玉器店。

说是玉器店，其实并不拘泥于玉器，金饰、仿古青铜器、木制品种类繁多，都有销售。

多点经营的销售额肯定比单一卖玉器要好很多，毕竟老东门是南平市的一个旅游景点。虽然前贤大街地点有点偏，但租金还是挺贵的。

这也是张山峰非常想不通的一点，作为非常美玉器行的老板，他从年初就开始等着新邻居开张，结果这家店居然从年初装潢到现在！

虽说原先这里是咖啡店，改装确实麻烦了一点，但是这么长时间，不算装潢的费用，损失的店面租金都够在城南首付一套房了吧？

“想不通，想不通啊！”张山峰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踱步来和新邻居道喜。

再怎么想不通，这些基本流程还是要走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嘛。

店铺外形是普通的仿古设计，小二层，青瓦砖墙。作为旅游景点，老东门的风格定位是集历史文化、休闲娱乐、旅游景观于一体的文化街区。这种店铺外形可以说是统一着装了。

走到店门口，首先引入眼帘是古色古香的匾额，上面用行书写着四个大字：缘梦书店。

张山峰自己平时没事也会练练毛笔字，虽然水平不咋地，但算得上是识货之人。这四个字笔力遒劲，姿态优美，行云流水的笔法仿佛一气呵成。别说张老板，就算是不懂书法的人，也能从中看出四个字，大家风范。

张山峰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继续打量起来。

普通的木门门，店门口左右挂着一幅弧形木制对联，也是行书。

上联：梦，窥前世，测今生。下联：缘，穿轮回，道因果。

若是张老板去过扬州瘦西湖边上的那家缘梦茶楼，肯定能一眼认出来，这俩对联长得……一模一样。

玄音和妙果在商家最重视的门面方面，都挺懒的。千年以来，无论做什么生意，都是缘梦两个字加上行当的名称。对联更是连材质都没换过，用的一直是少白当年从东北老家扛过来的胡桃楸。

胡桃楸唐初的时候还挺多，现在因为过度砍伐，已经是国家珍稀濒危保护物种了。珍稀到自诩为这方面行家的张老板没看出什么门道。

谁能想到，这闹市之中，居然有人有底蕴拿出如此珍贵的木材刻对联，还大喇喇地挂在了门口。

张山峰犹豫了一下，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进门右手边是一个沙发和两个沙发椅，中间有个小茶几。左侧是收银台，不过没人在。

原木色的收银台上放着一台小巧的银色笔记本，电脑边上支着一块小黑板。

上面用彩色粉笔写着：本店主营业务：卖书、解梦。各类怪力乱神之书均有销售。【公告】最新版佛洛依德《梦的解析》到货，欢迎抢购！

黑板旁边是一个电按铃，台面上还贴着支付宝、微信付款的标识。

不知道为什么，张老板松了口气，这是一家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书店。嗯，他下意识地把解梦和怪力乱神的字眼给忽略掉了。

收银台左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对面是一排一排的书架，设计的很精巧，虽然密集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挤。墙角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吧台柜和一张长桌，用来冲泡饮品和吃饭。

四周墙壁上错落有致地挂着各种书法绘画作品，应该都是复制品吧？张山峰心想。

其中有些是像《洛神赋图》、《游春图》这类闻名于世的作品，也有些则是没有出名到张老板也认识。

最抢眼的是挂在收银台正对面墙上的一幅绢本人物画，画中女子正在低头礼佛，只一个秀气的侧影就能让人想象的到正脸有多美。女子右手边的蒲团上放着一本佛经。

就这样的装潢，完全不可能要一年的时间啊！张山峰更费解了。

又在书店一楼逛了一会儿，张老板才去按收银台上的电按铃。

楼上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马上就来，稍等一下！”

没过一会儿，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一米六五左右，身形俏丽，浓眉大眼的小姑娘走了下来。她看着有点像混血儿。

“嘿嘿，不好意思啊，刚才在理货。”

妙果憨憨地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阳光烂漫的让人不忍心苛责。

“没事没事，鄙人张山峰，是隔壁非常美玉器店的老板，过来看看新邻居嘛，恭喜恭喜啊，开业大吉！”

张山峰规规矩矩地道着喜，识趣地没问对方为什么不搞开业仪式。

哪家店铺开业都是个大日子，出于好彩头或是聚人气，一般商铺都会选择搞一搞。

无论是隆重到请名人剪彩，还是简单地挂个开业大吉的横幅，都是正常的流程。

不过妙果和玄音明显不是正常人。

初唐那会儿刚开始开店，妙果还大张旗鼓地举行过放鞭炮，舞狮子之类的开业典礼。几次之后就没什么兴趣了。

准备工作又累又麻烦，还要打扫卫生。妙果和玄音骨子里都是很懒的人，以后再开店就是怎么省事怎么来。

当然，以上这些张山峰都不知道。

“原来是隔壁的张老板啊，失敬失敬。我们还准备改天专程登门拜访呢。”妙果应付自如地说着场面话。

“我家老板在吃早饭，一会儿就下来，麻烦稍等片刻。您是喝茶呢还是喝咖啡？”妙果问。

“都行都行。”张山峰摆摆手。他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这般如此老成持重。

妙果给张山峰泡了一杯摩卡。她很喜欢喝甜甜的摩卡，而玄音从来只喝茶。所以店里永远只备这两种饮品。少白不挑剔，喝什么都随妙果。

张山峰一边喝咖啡，一边顺势和妙果聊了起来。

“你们店看着挺大的哈，员工挺多的吧？你是打工的吗？小小年纪不怕苦也是蛮厉害的哈哈哈。”

妙果自然是知道张山峰在套话，这种情况她都应付过无数次了。

“目前就我和老板两个人，还有一个兼职的，不过这会儿不在，以后还会招人的。我是老板收养的，他对我挺好的，不辛苦。”妙果含糊地打着哈哈。

兼职的自然是少白，这货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过没工资。

以后会招人，以后是多后，妙果也不知道，反正一千多年了，也没见玄音招过人。自己本来就是玄音收养的嘛，不过张老板明显理解成妙果是这家老板收养的孤儿之类的。

张山峰微微一笑，矜持地端着咖啡杯，等着妙果客套地提问。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堆吹嘘自己的话。

和年轻人侃侃而谈自己早年的奋斗史，这一直是张老板最喜欢的环节。特别是在漂亮可爱的小姑娘面前，肯定成就感满满。

一直等到张老板脸都笑僵了，内心憋出内伤，妙果也没有提问任何和他有关的问题。而是聊起了周围哪家早点铺子好吃之类的话题。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张山峰终于等到老板吃完早饭下来了。

老板不过二十七八岁，长相普通，高高瘦瘦，穿着一套浅色的休闲服。笑容干净和煦，气质温润如玉。

看上去就是个从小接受良好教育的富家子弟，再加上装修花了近一年的时间，张老板断定这应该是一个很有家庭背景但是没什么经商经验的新手。简单的说就是人傻钱多。

张山峰得出结论之后，和玄音寒暄了一阵，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得！又一个被你人畜无害长相所欺骗的邻居。”

张老板前脚刚走，妙果立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这个角度刚好可以晒到太阳。

“吾儿休得胡说。”玄音端来了茶具，一边慢条斯理地洗茶，一边假装训斥。

“难道不是嘛，你这个腹黑的家伙！上次开茶楼，隔壁水果店的老板一直以为他喜欢你，每次来店里都扭扭捏捏，我们搬走之后，连着几天还一个劲的打我电话，逼得我都换了号码！”

说起玄音的黑历史，妙果来劲了。

“还有这事呀！”玄音语气故作惊讶，手上动作却一点没停顿。

他拿着小茶杯，舒服地靠在沙发椅上，眯着眼睛开始品茶。

“他只不过是扣了我们几次称而已，结果整整一个星期，你都去人家梦里坐着……”妙果刚准备接着控诉，店门被推开了。

第一个顾客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