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大年二十九，戚黛一边帮着戴颖剥蒜一边试探开口。

戴颖头也不抬的继续剁着肉馅儿：“说吧。”

戚黛略有些不好意思：“今年过年我男朋友打算来拜年。”

“男朋友？”戴颖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她，惊讶又疑惑。

“对、对啊。”没有看到预料之中的高兴，戚黛怀疑难不成戴颖跟其他家长一样孩子得先立业再成家？可她跟徐远山马上都大四毕业了，这事儿也不好再瞒着。

不料戴颖却问：“那小山怎么办？”

这下轮到戚黛疑惑：“啊？什么他怎么办？”

戴颖问：“他知道吗？”

戚黛点头：“知道啊。”他跟我交往能不知道吗？

“知道？你们怎么回事？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戴颖抬手戳着她的脑袋，痛心道：“小山怎么办？你说你，这么些年你不是都恨不得黏人家小山身上吗？怎么忽然弄出个什么男朋友？”戴颖的眼神让戚黛想起了多年前重生回来那天石梅梅看她的眼神——那是看渣女的眼神。

戚黛哭笑不得：“妈！你在说什么呢，我跟远山......”

戴颖急急道：“不行不行，你让你男朋友年后再来，后天小山就回来了，他好长时间没回来了，不能让他在这个时候不高兴。”

戚黛赶紧拉住准备拿手机的戴颖：“妈妈妈！等下！”

“还等什么等，你不心疼小山我心疼。”戴颖头次这么嫌弃自己女儿。

戚黛忙道：“我男朋友就是徐远山！”

戴颖愣住，继而又开始生气：“那你直接说小山不就行了，说什么男朋友？！还来拜年，害我白担心一场。”徐远山从小住他们家，根本不存在拜年一说。

戚黛心说，那我还不是怕你们答应嘛，谁知道你对我男朋友不是徐远山的反应更大呢。她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戴颖就斜睨她一眼：“你之前最爱画画，后来认识了小山，画儿也不画了，整天远山长远山短的黏着人家，还说要好好学习。当时我跟你爸还暗自打赌你能坚持多久，谁想到你竟然一路都坚持下来了。”

说完总结道：“除了喜欢，妈妈可想不到其他理由。”

戚黛不禁瞪大眼睛，那时候她才多大？她妈妈的思想可真是前卫，可惜那时候他俩可还没在一起呢。她好奇：“我那时候还那么小，您就不担心呀？”

戴颖笑说：“担心啊，怎么不担心。担心你一时兴起，又担心你受伤，更担心你伤害到小山......可是吧，你是我生的，我了解你，你从小性子开朗万事好商量，但某些方面却又固执的吓人，跟你爸爸似的，矫枉过正这个道理妈妈还是知道的，尤其是你为了爸妈不把远山送给别人收养，连离家出走这事儿都干了，妈妈就想着，罢了，随缘就好，儿孙自有儿孙福，爸妈负责给你们做后盾就好了，大不了等你受一次伤就懂了。”

顿了顿她又叹息了一声：“而且小山那么可怜，妈妈也心疼，想着你之后要是不喜欢他了，妈妈就收他当儿子。后来看着你们在一起不仅没有受影响，反而越来越好，妈妈就彻底放宽心了，左右都是自己的孩子，随你们去好了。做父母的，所期望的不就是自己的孩子健康快乐吗。”

戚黛听得鼻酸，一把抱住戴颖：“妈妈，谢谢您。”

虽然在父母心里自己的形象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但他们也因此偏爱了徐远山，没有让徐远山受到一点伤害。

爱屋及乌大抵如此了。

戴颖笑着拍了拍的背：“行啦，赶紧准备饭菜去。”

戚黛吸吸鼻子，戴颖忽而又道：“不过这事儿你爸好像还不知道，咱们先瞒着，到时候吓他一吓。”

戚黛想了想戚瑞堂知道这事儿的场面，好像确实挺好笑的。

戚瑞堂不笨，就是典型的大直男，不会转弯。

就说之前戚黛的手机屏保照片，其他人都看出来这俩孩子之间有猫腻，偏偏他就认定是姐弟？兄妹情？还老是叮嘱徐远山帮忙看着点戚黛不要被坏男孩骗走。

也就因为他这样子，徐远山才一直担心戚家人会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也就不敢过早的告诉戚家人其实他早就和戚黛在一起了。

不过今年就要在家长面前承认恋情了。

徐远山很紧张。

他最初的计划是等到毕业之后有了稳定工作再到家长面前开诚布公谈这事儿，但前不久跟喻川打电话的时候，听到喻川说戚瑞堂有个好友某次去戚家看到了戚黛，就想让自己儿子跟戚黛在一块，戚瑞堂好像也挺中意和对方成为亲家的，徐远山登时就坐不住了，原定两年的交换生，他赶在一年半就赚够了学分赶着回来。

徐远山站在楼下，整理了下衣服，又检查了下带的礼物，最后深呼吸了口气才抬手按电梯上楼。

自从喻川收养了徐远山，每年过年都是在戚家过的，要么聚在外公外婆那边，要么就是来的戚瑞堂家里，今年就是在戚瑞堂家。

原本三十吃了团圆饭就好了，大年初一他们也要各自拜年，之后戚家人还要回乡下几天。

但今年年初一徐远山回来，所以这会儿外婆戴颖连带戚黛都在厨房忙活午饭，喻川和外公在客厅里下棋，戚瑞堂和戴明一边闲聊一边看着独自在宝宝爬行垫上玩玩具的小孩戚遇。

这也算是戚家的传统吧，平日里无所谓，但是过节时候一定是女人下厨房，以前戚黛鲜少进厨房，但大学两人同居后，戚黛也开始学着做饭，现在也是会几个菜的。

屋内其乐融融一片，屋外徐远山又做了一次心理建设才打开门，像往常戚黛那样往屋里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几秒后，一个小炮弹冲了过来，嘴里还大喊着：“哥哥！哥哥！”

徐远山紧绷的情绪也随之一哄而散，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玄关处，又把抱着自己大腿的戚遇抱了起来举了个高：“小鱼儿又长高了呀。”

戚遇骄傲道：“我已经有120厘米了！”

很臭屁，但配上那张酷似戚黛的小脸蛋，听得徐远山忍俊不禁。

“小山回来啦。”外公把早就乱了的棋局拨到一边，笑看抱着戚遇身姿笔挺走进来的徐远山。

客厅里其他几人也停下自己的事，就连厨房里的几人也都出来了，戚黛手上还有些面粉，满脸欣喜冲他招手：“远山！”

徐远山冲她笑了笑，然后一一叫人。

“瘦了。”外婆眼里满是心疼，道：“快先坐着休息一下，马上就开饭了。”

徐远山点点头：“好的，辛苦外婆和阿姨了。”

“傻孩子。”外婆嗔了一句，然后又转身进了厨房。

“年后不去了吧？”戚瑞堂问他。

徐远山抱着戚遇坐到沙发上，回道：“不去了，学分够了。”

“不去了好啊。”外公在旁边点头，“东好西好，还是不如家好。”

“是。”徐远山也这么觉得，所以等毕业后他们大概率也是会回云市来发展的。

“那哥哥以后是不是可以陪我玩了？”戚遇期待的问了一句。

戚家的房屋是四室两厅的格局，有了戚遇之后房间就不太够了，戚瑞堂打算重新买一套，但被戚黛和徐远山联名驳回了。

他们的说法是上大学以后两人就不常在家住，买了大房子也是空着，没什么实用。

实际上两人是盘算着戚遇独立前就跟家里摊牌，到时候名正言顺的住在一起，房间什么的自然也不必要分开了。

戴颖知道俩孩子打的什么主意，不过也没反对，所以买房这事儿就搁置了，这几年放假回来，徐远山都是跟戚遇住一间房，小孩子就黏上了这个好看又脾气温和的哥哥。

徐远山忍俊不禁，点了点他的小鼻头：“对，哥哥可以陪你玩了。”

戚遇高兴的在徐远山怀里蹦了两下，还试图翻身下地，徐远山放他下去，他咚咚咚的就往厨房跑，客厅里都能听到他高兴的声音：“姐姐！姐姐！哥哥说以后他都能陪我玩了！你也陪我玩吧！我不撕你画儿了！”

戚黛板着脸逗他：“我不要跟你玩儿。”

戚遇死缠烂打：“要的要的！我有哥哥！你跟我玩~”

戚黛：“......”

徐远山：“......”

徐远山紧张的看向其他人。

还好大家都只是愣了一瞬后就都笑了起来，其中戴明笑的最大声：“这小鬼头了不得了，居然知道怎么拿捏人的七寸。”

被当七寸的徐远山红了耳朵。

外公煞有介事的点头：“可不是嘛，前几天黛黛没空陪他玩，他就闹着要去找喻叔叔，小颖就问他‘为什么要找喻叔叔啊？’你猜小鱼儿说什么了？”

不知这事儿的戚瑞堂和徐远山摇头，“说什么？”

戴明掩饰性的咳了两声。

外公哼笑道：“小鬼头说，他想找舅舅玩，但是舅舅经常跟喻叔叔在一起玩，所以他只能先去找喻叔叔，再通过喻叔叔找舅舅。”

戚瑞堂笑的不可自遏，看向戴明和喻川是毫不掩饰的打趣。

戴明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人。

喻川抬手掩住了上翘的嘴角，微红的耳朵倒是跟旁边的徐远山如出一辙。

“吃饭啦。”好在戚黛及时出现，拯救了这对红耳朵叔侄。

众人移步饭厅。

饭菜基本都是昨天就弄好的，今天就重新煮了水饺和一份单独给徐远山的一碗汤圆。

外婆说：“早上我们都吃过汤圆了，这是特意留给你的。”

大年初一早上吃汤圆是云市特有的传统，寓意着新年“事事如意、阖家团圆”。

徐远山分了一个给小馋猫戚遇，其他的全部吃光。外婆很欣慰。

明明只是独自在外过了一个年，可徐远山却觉得自己像是孤独了大半辈子才久违如此温暖和乐的场景。

眼前有叨唠却善良的外公外婆，看似严厉实则温柔的戚家夫妻，大大咧咧却十足护犊子的舅舅，外冷内热又心细的叔叔，调皮却聪明的弟弟，还有可爱又迷人的心上人。

徐远山觉得，不枉此生了。

就是外婆一直唠叨他瘦了，不停给他夹菜，到最后肚子都吃涨了。

徐远山和戚黛就带着戚遇出门遛弯消食去了。

虽然是过年，但近几年城里禁止燃放烟火炮竹，大家就都开始往外跑了，借着过年当度假，呆在家里的人就变少了，城里也就没有以前那么热闹了，三个人就在小区外面转了几圈，给戚遇买了一个玩具小汽车就回去了。

等进门看见门口的两双陌生男鞋的一刹那，徐远山忽然想起来自己早上竟然把最重要的事忘了！

“是黛黛他们回来了吧？”屋内传来一个陌生的青年男音，下一刻这个声音的主人出现在了戚黛和徐远山面前：“黛黛！”

戚黛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淡笑道：“小王总还是叫我戚黛吧。”毕竟大家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叫叠字的程度。

后一句话为了大家面子没有直说，她以为大家成年人，对于未尽之言都会懂的，但没想到对方居然非常厚脸皮道：“我觉得叫黛黛更亲近一点，而且黛黛也可以直接叫我王智，叫小王总太见外了。”

戚黛心说，那是你太不见外了。

后进门的徐远山换好自己和戚遇的鞋子，走上前来，问戚黛：“这位是？”

戚黛回：“我爸的合作伙伴王总的儿子王智。”

王智长得不错，个子也有一米八，在云市大众来说不错，但在已经一米八六的徐远山面前还是矮了一截，尤其今天徐远山是打着拜见岳父岳母的心思回来的，哪怕没有西装革履，也收拾的利落干净，斯文俊秀。

“这位是？”王智也看到徐远山了，并且内心里升起了浓浓的警惕。

戚黛弯着眼睛介绍道：“徐远山，我男朋友。”

王智：“......”

客厅里听见声音看过来的戚瑞堂和王总：“......”

徐远山在王智面前是很自信稳重的，但一见到戚瑞堂就怂了，毕竟吃人家住人家，还拐走了人家女儿。

“都进来呀，站在门口干嘛呢。”戴颖捧着水果招呼人。

“对对对，别挤在那儿了，过来坐。”戚瑞堂很快也回神招呼。

外公外婆吃完饭稍坐了一会儿就回家午休去了，戴明和喻川没多久也被朋友电话叫走，戴颖和戚瑞堂原也是准备午休，结果刚躺下就接到了王总父子来拜访的电话，大过年的，也不好将人赶走，只能又爬起来招呼客人，就是脑子有点儿迷糊。

徐远山抱着戚遇，同戚瑞堂和戴颖道：“我先把小鱼儿送回房间。”

戚家夫妻点头：“嗯，去吧。”

王智眼睁睁看着徐远山熟门熟路的推开了一间房进去了。

“刚刚那是......”虽然已经听见了，但王总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戚瑞堂干笑了两声，明显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戴颖便开口道：“那是我们黛黛男朋友，两人好了好几年了，前不久刚从澳洲留学回来。”语气里别提多骄傲了。

王总也干笑了两声，看向戚瑞堂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埋怨——前不久不是还说戚黛没有对象呢？怎么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谈了很久的？

戚瑞堂只能用笑来掩饰尴尬，脑子里也开始在反思，自己俩孩子什么时候好上的，他怎么半点苗头都没看见？

倒也不是反对，比起王智，他当然也更喜欢徐远山，就是骤然得知这个消息，有种被人背叛的感觉——自己老婆也好，女儿也好，竟然都没人告诉他。

王总本意就是想来跟戚家人搞好关系，眼下知道戚黛已经有了对象，还见过家长，也不好再往这方面去想，但有意无意的旁敲侧击徐远山的事。

戚瑞堂夫妻也没瞒着，包括徐远山和戚黛青梅竹马，一起考上市一中，然后又保送P大，还辅导戚黛也考上了京大，之后又得到了澳洲的交换生资格，今年刚回来，年后还被保研了。

王总听得哑口无言，王智也是名校毕业的，但在徐远山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之后他又随意聊了些公事便找借口走了。

王总父子走了，戚瑞堂收敛了笑意，看了看妻女，最后目光移向徐远山：“说说吧。”

徐远山心里咯噔了一下，脑子倒是转的飞快，他淡定起身，回到房间把早先准备好的自己的银行卡和这些年买的基金，以及和王兴源一起合开的店铺股份一股脑的全部拿出来摆到戚瑞堂面前：“叔叔，这是我这些年的积蓄，这张卡里有你们这些年给我的，也有我自己存的，还有黛黛的一部分，虽然金额不多，但是我想说的是，请相信我，我可以照顾好黛黛，也可以照顾好你们。”

戚瑞堂没说话，戴颖和戚黛等着戚瑞堂说话也默不作声。

空气里一时有些过于安静。

眼看徐远山都快变成当初那个初来乍到战战兢兢的小孩了，戴颖赶紧碰了碰戚瑞堂：“孩子等你说话呢。”

戚瑞堂这才道：“没了？”

“啊？”徐远山看了看戚黛又看了看戴颖，然后立马起身把带回来的礼物分发：“这是我从澳洲给您和阿姨买的，外公外婆舅舅叔叔的等晚上再送给他们。”

戚瑞堂很满意，但嘴上仍旧道：“这就没了？”

徐远山这下是真的懵了，戚瑞堂这反应真让人看不懂，戚黛也看不过去了：“爸！您到底想说什么呀？同不同意您给句话呗！”

戚瑞堂瞪了她一眼，戴颖也说：“行啦，你想说什么就说，当孩子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啊。”

戚瑞堂这才又看向徐远山，道：“我看你俩这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什么？”

“结婚？”

戚瑞堂的话可把其他人吓得够呛，还是一起生活多年的戴颖很快理解戚瑞堂的意思，回神解释道：“你爸的意思是反正你俩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个本本了。”戴颖当年也是大学一毕业就和戚瑞堂结婚了，所以对于戚瑞堂的话倒没什么不赞同。

戚黛听的脸红，这才在父母面前过了明面就结婚，会不会太快了点？当然她也不是不愿意，就是担心徐远山觉得她太着急了。

这么想着，她偷偷看了徐远山一眼，发现对方果然皱着眉在深思，于是便对父母道：“其实也不着急......”

“戚戚。”身侧的徐远山忽然叫了她一声。

戚黛转头。

徐远山单膝跪在他面前，耳廓发红，手里捏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戒指，说话的声音有点儿发抖：“戚戚，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第2723天，也是我们相恋的第2577天，我们之间或许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瞬间，但每一个平淡的日子，都历久弥新，因为认识你有了你，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我不敢保证以后一定会如何，但我敢说，这世上我一定最爱你。所以，嫁给我，可以吗？”

戚黛听得眼眶发酸，最后还是戴颖叫了她一声，她才赶紧伸手让徐远山给她戴上戒指。

她不知道徐远山是什么时候买的戒指，也不知道如果戚瑞堂不问，徐远山打算什么向她求婚，但她知道，在相识的两千多个岁月里，她和徐远山一直爱彼此如初，从校服到婚纱，从爱情到婚姻，他们走完了别人羡慕的爱情，即将开启一个新的征程，以后他们还会有无数个岁月，时光往复，爱，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