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不知道梁良为什么那么喜欢画画。或许是天生的,有些人生下来就对某些东西情有独钟,然后通过后天的努力去得到并拥有它。
二年级的下半学期,梁良几乎每个星期都来林夏的外婆家,每次来时总会带上自己画的画。他会跟林夏说,自己都画了什么、画的有什么不一样以及自己在那本书中学到的技巧。事无巨细,只要是关于画画的事情,梁良都会一一告诉林夏,仿佛林夏是那个督促学习他画画的严厉的老师。
又是一年小麦收获的季节,乡间街道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外婆不用为收获小麦而忙碌,因为外婆家的地都给了夏鹏舅舅,夏鹏舅舅每个月给外婆生活费。
收麦子的那段时间,赵燕把夏飞飞送来了外婆家。
夏飞飞个头长高不少了,脾气却依旧如小时那么霸道蛮横。看到喜欢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不喜欢了,就算扔掉也不会送给别人。
“你走开!我不跟你玩儿,你不要挨我这么近啊!”夏飞飞抬头看到林夏,小眉头皱到了一起。对了,他还非常记仇!虽然实质上林夏与他没什么仇,但他已经认定了那次偷钱的事情是她告发的!
林夏把板凳挪的离他远一些,趴在上面继续写作业。她偷偷看了看夏飞飞,发现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地上的蚂蚁,用小棍儿在蚂蚁洞口捣来捣去。“你今天要住在这里吗?”
“我干嘛要告诉你!这是我奶奶家,又不是你奶奶家,我想住就住,你才管不着!”夏飞飞撅着小嘴儿,一副十分得意的模样。
他在家里经常听到夏鹏和赵燕说,林夏不是他们老夏家的,只是一个外人罢了,所以他对林夏的态度也像是对待外人那般。“姑姑都不要你了,你还赖在我奶奶家,你不要脸!等晚上我就让奶奶把你撵出去,不让你住在这里了!”
林夏瞪了他一会儿,搬着板凳进屋里去了。
外婆倚在门旁,手里拄着拐杖,伸手摸了摸林夏的头,似乎是知道外孙女儿受到了委屈。
她抬头望着外婆,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外婆……外婆也不想要我吗?”
外婆眯着双眼笑笑,从口袋里翻出一颗糖,塞到了外孙女儿的小手里,“要,要……”
林夏剥开糖纸,放在嘴边儿咬了一半儿,另一半送进了外婆的嘴里,露出两排小白牙笑了。
夏飞飞在这里住了两天。第三天时,赵燕骑着自行车来了。
见到赵燕的身影,夏飞飞立刻红着眼睛扑了过去,委屈巴巴地向赵燕告状说林夏欺负他了。
赵燕平时最宠儿子,听儿子这么说,她立刻去屋里把林夏揪出来骂了一顿。“你这野孩子,不是说让你照顾弟弟吗?还敢欺负他!你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我们夏家有哪里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吗?”
夏飞飞在旁边添油加醋,装出一副要哭的样子。“妈妈,就是她欺负我!她还不让我吃饭!她可坏了!坏透了!”
闻言,赵燕的气更甚了。只知道儿子这两天因为林夏这个小野种饿了肚子,劈头盖脸地破口大骂!“就知道学你妈那个白眼儿狼,要不是我们,你能活到现在吗!都说谁的种像谁,我看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你这个野种真是像极了你爸那个负心汉!我算是看透了,你们家啊,心都黑透了!”
林夏双眼闪着泪光,一脸倔强地盯着赵燕:“我没有!我没有欺负他!他胡说!我爸爸不是负心汉!我妈妈不是白眼儿狼!你们都胡说……”
赵燕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满眼鄙夷地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真是没爹娘教的野孩子,还学会说谎了……”
赵燕那一巴掌下手很重,林夏的小脸上立刻显现了几道红红的手印,肿了起来。
夏飞飞被吓到了,看着林夏肿起来的脸,拉着赵燕的手,说自己想回家了。
赵燕又骂了几句,带着儿子回家了。
泪水从眼眶中滑落下来,她想着刚才赵燕说的极其难听的话语,伸手擦干眼泪,跑出去了。她不想让外婆知道她哭了,也不想让外婆看到她的脸肿了,现在,外婆是唯一愿意去爱她的人,所以她不能让外婆为自己担心。
她恨夏莲和林祥生吗?现在是恨的,明年或许还是恨,明年的明年她就不知道了,等她长大了,或许就不恨了,就像夏莲那样,把过去的一切全都抛下了,包括她……
喻文风骑着自行车闲逛,老远就看到了林夏,朝她骑了过来。当他走进了,看到她眼睛红红的,脸还肿了,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有些生气地问:“你怎么搞的?!是不是谁打你了?你告诉小爷,小爷去帮你报仇!说好的要替林叔照顾你的,小爷说到做到!”
林夏看着他,摇摇头,“我半路摔倒了……芋头,你来这里干嘛啊?”
闻言,喻文风双手掐着腰,得意地看着林夏,“哼哼~小爷学会不用手骑车了。”说着,他跳上自行车,给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展示一把。“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小爷很厉害~街上只有小爷一个人会这样骑自行车,小爷是独一无二的!”
喻文风看着她的脸,命令她坐上来,载着她去了李建国的小超市。“你的脸疼不疼啊?你要是疼的话,就跟小爷说,小爷有钱,带你去看医生~”
林夏摇摇头。这是她第二次坐喻文风的自行车,第一次是夏莲丢下她走的那天早晨,像现在一样,在明媚阳光的照耀下,喻文风闪烁着褶褶光辉,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喻文风去买了两个冰棒。因为他听林小玲说,冰块儿能够消肿,把冰块儿放在肿的地方敷一会儿,就好了。“李老头,你能不能给我点儿冰啊?我有急用!”
李建国用小锤砸下一块儿冰,给了他,热心肠地告诉他不够再来要。
他把买的两个冰棒都给了林夏,拉着她坐在老张头铺的凉席上,两只手托着冰块儿,敷在她的脸上。“老妖婆说了,冰块儿能消肿,等过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吃冰棒,这是李老头进的菠萝味儿的,比其他的好吃。”
老张头去晒小麦了,树下铺着的凉席就成了喻文风的专属。
林夏咬了一口冰棒,从口中散开一阵清凉,天气也不觉得那么燥热了。凉凉的冰块儿贴着她的脸颊,适才的疼痛感消退了许多。“芋头,你要吃吗?”她把另一个冰棒送到喻文风的嘴边儿。
喻文风摇摇头。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再收回来呢!就算他想吃,自己去李老头那里再买一个就好了。“小爷送给你的,你自己吃。”
林夏点点小脑袋,低着头啃冰棒。“芋头,你坐过火车吗?”
冰块儿在高温下慢慢地化开,喻文风两手都是冰水儿。“小爷虽然没坐过,但小爷去过火车站,人特别特别多,比赶集的人还多!而且,小爷总有一天会去坐的……”等冰块儿化完了,他两只手捧着林夏的脸,拍打了几下。
林夏双眼闪着光芒,想让他多讲讲关于火车的事情。
顶着林夏崇拜的眼神儿,喻文风眉飞色舞地讲了许多关于火车站和火车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他从喻强那里听来的。
林夏一直觉得,火车站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很长很长的火车是一个小天使。小天使会在某天的清晨或是傍晚,把夏莲送回来;会载着她,去寻找在远方的林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