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微朝着总导演歪了下头，状似娇嗔，“葛大哥，何必强人所难呢，他们不愿意，咱们看着也不好开心，不是吗？”

霍老现在到有点喜欢这小妮子了，不在乎你地位高低，自己认定了的事，自己给自己设定的原则，打断腿、敲碎骨，也不改，有点骨气，要是个识时务的，放她一马，也未必不可。

“这圈子，可不是你不愿意，就能不做的，也不是你不愿意，人家就放过你的。”霍老说话了，总导演和制片人识趣的不再开口。

云寒烟此时也察觉出来了，听着话音，像是在说上次薛湛跟自己说过的楚楚那件事，懂眼色的也不再说话。罗之恒那就更是识时务了。

沐微听到霍老开口，知道这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了，也端正了态度，不跟之前似的，插科打诨。

“霍老，你说的，我明白。这个圈子，比任何一个圈子来的水深，但同时也来的直白，为了公司里面的不愿意，我扛过不少不放过。说实话，吃了不少亏，挨了不少打，可是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值得。”

“怎么，还给你打出傲骨来了？”

“嘿，霍老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沐微抿了一口酒，“霍老，弱肉强食，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没什么不能理解的。我能做的很少，他们想要的也不多。”

“霍老，这圈子里的规则，我懂，我也没想动它。存在即合理，我没想过找死。你看，我不做的，别人做了，别人得到了，应该的，我不气，不嫉妒，因为不在乎。本来该是我的，我不做，别人做了，我失去了，我也不气，人家付出了我不愿意付出的，合理，输赢本来就没那么重要。”

云寒烟听着沐微一小句一小句的话，半懂半不懂的，但是霍老跟罗总他们听懂了，你不想走的潜规则，人家走了，拿了你的东西，你也怨不得别人，不是吗。

“那你在干什么呢？”霍老看着沐微。

沐微抬头看着霍老，很诚恳，甚至还带着点期翼。

“霍老，从始至终，我只想干一件事情，我想维护他们做人的尊严。这世上，大家被迫做着许多事，就像今天，我可不愿意来见你了，稍不留神，我就玩完了，但是我得来，因为你强，一言定生死。但是今天的迫不得已只是让我不开心，像被家长拧着孩子写作业的那种不开心。”

霍老一听沐微这比喻，就笑了，这丫头还挺机智，还知道顺坡爬，明明心里骂我个老不死的，还在这儿买乖装小辈。

沐微瞧见霍老一瞬间戏谑的眼神了，没在意，继续说道：“不开心能怎么办呢，我也打不过你，想要以后不开心的少一点，就得把自己变得强大呗。我觉得，这种不开心，无伤大雅。可是，被迫着潜规则，那就不行了，这远远不是不开心的事了，这是在毁灭一个人，是在践踏一个人的尊严啊。”

云寒烟看着沐微，他还是第一次在沐微的脸上看到这样严肃的表情。沐微两只小臂撑在桌子上，紧紧看着对面的霍老。

“那些施加潜规则的，他们来自资本圈，斗的是智，谋的是计，成败得失也不过是数字上下跳一跳罢了，但对于被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人而言，就不是了。他们来自四面八方，想要的可能是名，可能是钱。我明白，想要得到就必须有付出，可我永远认为，这些付出里，不应该有尊严这一条。”

“在第一次被迫接受潜规则的时候，这些人也被迫丢掉了自己的尊严，这种无形的枷锁可能毁掉的是他们的信念，从此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留在圈里的有，退出圈子的也有；也有可能毁掉的是他们生而为人的坚持，放弃生命的人也不是没有；而更加可怕的是，这种枷锁把人变得不再是人，他们嫉妒那些还有尊严的人，渐渐的从受害者成为加害者。”

“霍老，这种被迫，像墨滴，滴进水缸里，水只会越来越黑。我只是想保住些清水滴，稀释稀释。”

在坐的，包括霍老，听了沐微的一席话，都没有动，所有的筷子都停在那儿。

罗之恒、总导演、制片人，他们都来自资本圈，他们太习以为常了。

那些艺人被叫过来的，他们从来不管是不是自愿的，看上的艺人也通知人直接叫过来，从来不问愿不愿意。好像在他们的潜意识中，来是应该的，不来才是对他们的挑战。

他们也确实没在意过他们这样做的背后，带给别人的是什么，好像他们就是物品，归谁都可以，不用在意他们的想法。可是今天猛然听到沐微这样一番话，心里却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了。

沐微说的这番话是这样的直白，听得云寒烟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头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很不是滋味，很难受，觉得这间包厢自己一会儿都待不下去了。

霍老对沐微这番话，也是有些震惊的。他以为沐微耿着头在娱乐圈不接受潜规则，是想叫板，是看不惯他人弱小可怜继而拯救世间大义来了，但现在想来，她想做的，没那么大，可也没那么小。

“可据我所知，你们公司前不久还有人走潜规则。”

艹，被人戳心窝子了，薛湛你他妈等着，等老娘我缓过这口气，踹不死你个兔崽子，要不是你个孙子，姑奶奶我现在能让人架在这儿吗！

“所以啊，霍老，你看，我不碰‘规则’这条高压线的。我护着的，是那些被迫的艺人，他们觉得被迫着，是因为尊严是他们最后的支撑。但人各有志，有人想走的快点儿，主动去抄捷径，我也不会拦着，只要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尊重，因为主动选择说明他们内心中可能有比尊严让他们更加看中的东西，可能是亲情，可能是其他的，不管是哪样，只要他们还是他们自己，我看着，没事。”

霍老听着，没有再说话，只是手指开始在桌面上敲动。桌子上铺着价格不菲的桌布，其实没什么声音，可是这震动好像透过桌子一下一下的敲进每个人的心里。

沐微的心跟着霍老的手指忽上忽下的。

其实，沐微现在紧张的不得了，她差不多跟霍老兜了老底，可沐微拿不定霍老现在的态度，因为她不知道霍老要什么。

如果霍老想要圈子以后能长久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应该会放自己一马，毕竟自己也表了忠心，只要不是被迫潜规则，自己乖的很。但如果霍老要得是圈子安静平稳，那估计自己要凉，毕竟自己坚决不妥协的这一点，势必日后还是要有打闹的，越往上走，闹得越大。

沐微看不出霍老的态度，但依着沐微想，十有八九要凉，人老了，就喜欢静，闹腾什么的，能少就少吧。

沐微倒是想的不错，霍老就是在思考这两点。闹吗，自己今天要是放了沐微，也就变相同意了沐微的做法，像这次的事，以后估计少不了。但要是不放，这种赤诚、孤勇、胆气，太可惜了，霍老有些舍不得。最重要的一点，这些年墨汁好像加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快了，也该像沐微说的，稀释稀释了，不然太黑，缸可能就要保不住了。

算了，让她闹吧。

霍老停了手指，看了罗之恒一眼，又看了沐微酒杯一眼。罗之恒心领神会，给沐微面前的杯子倒上了满满一杯白酒。

沐微一愣，什么鬼，看着酒杯中越升越高的酒面，都要薅头发了，罗之恒这杀千刀的，想要我狗命，直说。

等罗之恒停下来，霍老看着沐微，“把这杯酒闷了。”

沐微不想啊，但霍老发了话，沐微得听啊。

沐微站了起来，看了霍老一眼，端起酒杯就喝了起来，喝得大义凛然，喝得壮怀激烈，却喝得罗之恒头皮发麻，喝得云寒烟痛彻心扉，为自己，也为沐微。

沐微将酒杯翻了过来，示意霍老自己喝得干干净净。

这动作是有点挑衅的，但沐微还是做了，因为沐微的脾气有点上来了，觉得对面的这老头不安好心。

“沐微，今天你喝了这杯酒，算我认了你入行。”

沐微眉头一皱，认我入行，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你别惹事，谁都动不了你。”

这下沐微明白了，只要别动高压线，以后为了潜规则的事，上面的人都不会动自己的，至于跟自己撒泼的人，就是自己的事了。

沐微自己动手，又倒了杯酒，要敬霍老。霍老却抬手朝沐微压了压。

“沐微，但是你不能太干净了。”

沐微脸色一变。

“沐微，我看着小罗带来的小伙子不错，吃饭的时候也一直看你。”

云寒烟惊呆了，霍老这是什么意思。

沐微放下了酒杯，笑不出来了，“霍老，我已经全部对您说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霍老一笑，这小妮子还挺横，“沐微，一点软肋都没有的人，用着让人害怕，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