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国边界。
灰蒙蒙的天空,单调的白色大地。
冷风瑟瑟,雪花一层层盖在身上,李染生半个人埋雪地里,鞋子裤子湿透了。
七八个人零散地分布在左使大人的四周,步伐比左使大人要稳当。
“等一下,”左使大人李染生全身裹着厚厚的衣物,略圆的球形身体晃了晃,“我好像动不了了。”
两个人凑近了,一边一个,抓紧左使大人的胳膊把李染生提了起来。
光义会的左使大人甩甩脚,又迈了一大步,踩实了,才拍打身上的积雪,疲惫地弯腰。
提他起来的两个人嘴里呼热气,客气地问道:“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李染生环顾四周,尽是雪,一片片鹅毛似的到处飘。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供他歇息。
呵。
临近而立之年的左使大人已经许久没有遇见让他牙痒痒又不能动手的情况了。
冻僵的脸颊想表现冷笑,但是他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光义会有人说要见他,还专人押送,这下八成是幕后的能人,因为舵主找他肯定会说清楚。
若是这位幕后的能人看得起左使,便不会让他李染生如此狼狈地徒步前行。
被风雪打的几乎睁不开眼睛的李染生也客气了一句:“不必了。”
总算到了某个村庄,进入略显低矮的暖屋,李染生打了个寒颤。
押送他的人全部守在门外,任由风雪肆虐。
暖屋里,暖炉暖炕,还有一只纯白的雪狐,眨巴着充满灵气的黑色圆眼趴在棕色地毯上。
一张小桌摆了几盘子点心,桌面歪歪扭扭地丢着几本书。
衣服上的雪慢慢融化,通透了李染生的每一处肌肤。一冷一热,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旧火炕铺了绫罗绸缎,炕上有一人半睁眼,侧卧在舒适暖床,偶尔翻动手里的纸张,半响,才意味不明地瞥了李染生一眼,开口道:“不知道给左使换衣吗?若是雪水弄脏地毯,本殿下挖了你们的狗眼。”
侍女这才走上前,帮左使大人李染生脱了外衣。
李染生自己拽掉手套,用僵硬的手抹抹僵硬的脸,地毯终究还是脏了。
侧卧的男人闭目:“李染生?”尾音拐了个弯。
左使李染生反倒有些犹豫,似乎是在想该怎么说话比较恰当。
“是在下。”
“吃苹果呢?”男人朝昏昏欲睡的雪狐勾勾手,雪狐便凑过来,脑袋主动贴上掌心磨蹭。
“在下的妹妹。”
“你妹妹长的,倒是和你不像。”
李染生长得比迟苹果细致。
闻言,李染生的眼神变了变,面部松动最后成了笑容。因为脸颊僵冷,所以李染生这一笑,有些怪:“她是我捡的,”
“怪不得,”男人吃一块点心,吃完了砸吧砸吧嘴,鲜红的唇像是涂了血,“你半点五行元神的样子也没有。哦对了,你知不知道吃……错了,是迟苹果,火元神?”
李染生愣住了,随即答道:“不知。”
男人勾唇一笑,道:“你猜我是谁?”
“在下,猜不出。”今天之前,李染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严淡人。”
二皇子殿下颇为惬意地把雪狐抱到自己怀里,抚摸雪狐的小脑袋,又玩玩雪狐的大尾巴。
一身好皮毛。
站着的李染生却是眼角微微抽搐,嘴唇轻抿。
回想记忆中关于二皇子严淡人的情报,眼前男生女相的家伙的确相像。
且不说他究竟是不是严淡人,眼下的光景……
李染生跪了下来,低头不语。
“放心,迟苹果没被我的人捉着,她跑了。”
光义会的上层,要捉苹?
苹现在,不知所踪?
左使李染生的脸色忽青忽白。
二皇子殿下,光义会的幕后操纵者严淡人漫不经心地坐起来,怀里的雪狐蜷缩成团,实实在在地压在严淡人的腿上。
“柳絮,你胖了。”
柳絮是雪狐的名字。
*
两天后,温凉中带着一丝丝苦涩的汤药灌进嘴里,李染生——迟冉呼出一口热气,问道:“师父,苹苹呢?”
此处是二皇子殿下安排给李染生的住处,除了时常会有人来查看自己的动向外,倒是很暖和。
以杨瑞霖的本事,来这里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离此地不远,”杨瑞霖拿过迟冉喝空的碗,闻了闻,“是治风寒的药。话不多说,我需要你配合我。”
杨瑞霖大致告诉了迟冉诸如师兄弟、取名之类的事情,迟冉愣神听了,末了问一句:“师父,你要做什么?”
你要对苹苹做什么?
杨瑞霖微笑道:“迟冉,你和苹,都是我带大的,我不会做对你们不利的事情。只是有些事情不好解释,所以我希望能用更温和的方式。”
与二十年前一般,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的容颜,此刻微微笑着,却让人毫无暖意。
回想两天前,严淡人吩咐自己的事情,迟冉不动声色地收拾自己吃饭的碗筷,应道:“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
“既然如此,当初何必躲着我?”杨瑞霖歪歪头,不再笑了。
迟冉神色平淡,把碗筷放门口,端坐在炕上:“师父,您不是常人。何必盯着苹苹?”
“苹,是常人吗?”
“难道您是因为苹不是常人才……”
杨瑞霖摆摆手,他靠墙站着,手指敲打墙壁。
咚。
仅是一声敲打,迟冉便停止了反问,低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