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替丽儿的丫鬟敲门进来后,一度怀疑三小姐对自己非常不满意。
要不然怎么会把床铺弄的全是沙子?多不好清理呀。
唉,谁让丽儿陪着假的三小姐去了太子府呢。
丫鬟默不作声地抱起满是尘土的被子,要换新的。
“等等,”三小姐思索道,“把沙土收起来,装在单独的罐子里,不用丢掉。”
“是。”
顶替的丫鬟开始想念丽儿了。
“对了,你本也不是丫鬟,平常的事情劳你费心,我会记得吩咐管家多发俸禄的。”乐苹自个儿梳好了头发,打理妥当。
“谢小姐。”这丫鬟是乐家旁系的女儿,算是个信得过的人。
第二天,杨瑞霖如约而至。
乐苹静静地盯着杨瑞霖,从头顶一路观察到脚底。
他的面容改变了。
看到杨瑞霖的第一眼,她可以知道这是杨瑞霖,但又觉得有些不太一样,上次买荷包亦是如此。
会不会有什么规律呢?
昨日无端化为灰烬的男人笑笑,伸手道:“是真的,你摸摸看。是活的哦。”
衣袖随手的动作摇摆,白皙泛红的掌心以假乱真。
乐苹微微皱眉。
而后她转身,去角落抱起一个小罐子,放在杨瑞霖的手心里。
杨瑞霖双手捧着,不明所以。
罐子没有掉下去,杨瑞霖是活的。
“这是什么?”他打开小罐子,发现里面是冒尖的土壤,“我?你把我放在这里面了?”
“”
乐苹低着头,愣愣地看着杨瑞霖的手。
见惯了生离死别,杨瑞霖似乎真的以为一个人的突然消失不过是只言片语就可以解释的。
而她凭什么问呢?人与人之间总是有着边界的。
门外,新丫鬟在唤乐苹:“小姐,该去老爷屋了。”
去表演火元神,去展示近日的学业,去观摩几位长老谈话。
她没有说什么,推开门的时候,新丫鬟只瞧见了诺大的屋子仅是小姐一人。
“所以说,你是来找本殿下喝茶的?”
严淡人挑眉,他揽过身旁女子的细腰,一副准备就地正法的坦荡样儿。
“不是,”乐苹装作没有瞧见,手中依然是握着微凉的茶杯,惭愧地笑笑道,“殿下,乐苹想参军。”
杨瑞霖不可能让她上战场。
李染生在严淡人手底下做事,若是去了瞒不了严淡人多久。
至于乐渠森,继“假太子妃”一事后,决不会同意她的想法。
闻言,二皇子殿下笑笑,亲了一口身边的女人。
吧唧一声,生怕旁人听不着。
乐苹一副没眼看的胆怯样儿。
“好呀,去吧,本殿下准了。”严淡人躺下来,让那女子贴身靠着,“还有事?”
碍于杨瑞霖的威胁,严淡人本不该帮乐苹参军。但严淡人不觉得杨瑞霖能把他这个二皇子怎么样,相反为了乐苹,可能会帮自己。
乐苹摇摇头,毕恭毕敬地道谢,放下茶杯出了青楼。
等乐苹走远,严淡人赶紧坐起来,“呸呸呸”吐口水,嫌弃道:“你这脸上糊的些什么玩意”
“二殿下”女人整理衣饰,正色道,“三皇子殿下近日形迹可疑。”
女人是严淡人手下的手下。
她能越级上报说明了那细腻皮囊下的狼子野心。
严淡人笑而不语。
听完新丫鬟讲述有关乐苹独自外出的汇报,乐渠森面露疑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待到长子乐呈襄晚饭时问起小妹为何不在,乐渠森才两眼无神地看看乐呈襄,而后看看不成器的次子乐彼。
“白秀温,乐苹是你的女儿吗?”乐渠森问道。
白秀温心下惊,慌忙放下筷子,答道:“自然是切妾身与夫君的孩子。”
“那她近日为何不在?”
国师乐渠森说话向来平和,眼神中总是透着股“你与我何干”的感觉,此刻也不例外,让白秀温诚惶诚恐,误以为是他这个便宜爹终于发现了端详。
“怎、怎么会,苹儿最爱同我喝茶谈心了,若是有什么事情定然会与妾身讲的,该是、该是在外面遇到了麻烦?”
乐渠森缄默不言。
不惦记乐府的财产、权势,不惦记太子妃的养尊处优,不惦记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修炼方法。
留不住。
乐渠森对长子道:“乐苹已嫁入太子府,日后切莫再提。”
搁置许久的碗筷终于有了用处,乐渠森夹了一筷子冷菜。
一名小兵在游走。
他没什么本事,顶多拼着一股劲跟人挥拳头,或者挨揍也不吭声。
来参军是因为吃不饱饭。
能吃饱就行。
为了吃饱,可以做乞丐下跪磕头,可以在白喜事里装哭,自然也可以参军拼命。
他也纳闷,五六年前,虽然不富裕,但自己和村子里的人都能吃饱穿暖,怎么一天天的,穷的地方越来越穷,富的地方开始流油了呢?
还未等他想明白,便被其他士兵推开,他踉跄着摔倒,又立刻爬起来,顾不得身上尘土。
害,本来就脏。
他站起来,弯着腰,只能看见一群人为着一个人打转。
上等人。
一个皱眉便可以让人下跪。
他原本以为军营不像是贫民和富豪的关系,但在这这里他逐渐明白有些事情到哪都是一样的。
光义会舵主光明正大地行走在曌国的军营中,享受着曌国士兵的尊敬。
暂时的停顿结束,书生打扮的李染生走在第一个,其他人追随其后。
小兵半是敬畏半是羡慕地遥望李染生的背影。
后来。
“俺跟你说,俺看见那个领头的,可威风了!”
小兵追着另外一名士兵,几乎要压不住声音。
“别看穿的跟个娘们似的,身边站着的可都是将军,俺不知咋地正好在那这一下摔的不亏”
他俩领了饭食,狼吞虎咽地吃了,里面掺杂的沙子割的嗓子疼。
“光顾着吃!说话啊程三!”
程三费劲咽下粗糙粮饼,反问道:“说啥呀?”
没错,程三参军了。
“女人是不能参军的。”
乐苹只好在严淡人安排的隐秘基地参与训练,等到战争爆发再参战。
尽管三国目前的表现如同幽深的抚仙湖,微微的波澜不足为奇,却也无法掀起巨浪。
“不会有战争吧。”乐苹仰望天空,发现聚集的云雾很像是一头牛,“哞”
“瞎叫唤什么,你以为现在生活很安逸?”失去了水元神的左右自觉弱势,说话不再尖声刺耳,所幸性格没有大变化。
安逸
有吃有喝有钱,是很安逸。
乐苹对左右道:“嗯,如果有那一天,我不会当逃兵的,真的。”
失去了右使之位、失去了神灵庇护、失去了大批手下的左右冷笑,她看不惯她的悠然,唯有云淡风轻地陈述自以为可以打击对方的事实来站得上风:“你哥要和我姐结婚了。”
在左右眼中,李染生与乐苹的兄妹关系并不纯粹,甚至是超越兄妹之情的。
“迟苹果,开心吗?”
面前的女子面色平平,预料之外的情况使左右哑然,她打算再讽刺几句,尚未开口,便见那女子转头望天道:“我们以后是一家人。”
轻飘飘的,晃悠进左右的脑袋里转了两圈,她立刻意识,自己从乐苹身上得不到任何报复的喜悦。
她们像之前一样打起来,这次,一向敏捷的左右却落了下风。
左右摔在地上,乐苹伸手想拉她,被她一巴掌打开。
并非是那样干净利落、令人刺痛的一巴掌,左右的动作轻飘飘软绵绵的,照理说是打不开谁的,但乐苹偏是被这一巴掌撼动了。
片刻后,左右低头哭了,她不叫人瞧见自己的表情,又是一副瑟缩的样儿。
湿润的泥土与砂石混合的地面,爬过一只西瓜虫,细碎的小脚有序地摆动。左右用指腹点点它,它便整个缩成圆球,任由她把它握在手心揉搓。她难过的心情一时间好了许多。
“”乐苹不知道该怎么做,更不知道说什么。
左右给了乐苹选择:“迟苹果,你要么安慰我,要么打死我!”
“你没事吧?”
“我有事。”
“嗯出什么事了?”
安慰的话语总是太单薄了。
“哈,迟苹果,我没有水元神了。”
女人的感情是很奇怪的。当你坦荡荡地告诉我你的心事,我就会视你为朋友,此刻我为你着想,你也毫无保留,似乎人与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
乐苹蹲下来,很担心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之前突然就”
李染生看着窗外。
不多时,左右的姐姐左佐从背后抱住他,双手流连他宽敞的胸襟,书生气的喉结,女子一般的腰垮李染生摁住她的纤纤玉手,转头对视。
相对无言。
左佐仰头,努力直视他的眼睛,充斥着疏离与警惕的目光便是由未来的夫君对她的态度。
若是有人把李染生于此刻撕开胸膛,兴许能瞧见他心脏上的裂痕早已席卷六腑。
可是没人敢对光义会舵主动手动脚,除了舵主身边的“娘们”。
李染生去军营转了一圈。
来来往往的人向他行礼。
在这里,遍地光义会成员,李染生是最尊贵的人。
可是他却觉得,每走一步,都在舍弃什么。
走出军营的时候,李染生站在那里,一切不真实的像是世界颠倒,重压之下徒留他的喘息。
他舍弃了师父,舍弃了一部分自尊,舍弃了许许多多的战友,舍弃了自身的感情,现在,该舍弃自己的妹妹了。
他一边想把所有的束缚消灭,敬畏杨瑞霖,想成为像杨瑞霖一样冷静薄凉的人,一边觉得舍不得,天生的奴性让他想背靠大树乘凉,多年的亲情既令人怨恨又甜蜜的像是与乐苹之间的单相思。
旁人眼中,舵主的背影是如此挺拔,他脚下深深的黑影似乎正在延长,窥探着每一个偷懒的人。
安慰了左右的情绪,乐苹回到李染生为她安排的临时住所,发现石桌上有一封信正静静地等待着自己。
她拆开信封,展开信纸,抚平每一处的折痕。
茶香弥漫,层层茶色晕开,滚烫的,近乎崩溃地沸腾着泡沫。
指尖“嚓”的划开一道火星。
火元神随她生,将来亦会陪她死。
当她想什么,便会像眼睛感受悲伤流泪一样,火元神感受愤怒而灼伤事物。
信纸的一角慢慢卷曲,透着一条细细的亮橙色的弦,漆黑了单薄的纸张。
残存的灰烬斜斜地飘向一旁。
乐苹知道了一件她早该知道的事情:北德镇没了。
衣袖开始燃烧,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倾盆大雨覆盖了乐苹。
杨瑞霖往她身上泼了一桶水。
干净利落,渗透心扉的冷意刹那间把乐苹拽回现实。
“杨瑞霖”乐苹说话的时候,冷水落在了牙齿上,她顾不得这水干不干净,“那只小麻雀呢?”
杨瑞霖摇摇头,道:“不得而知。”
“你什么都不知道?”眼睛被水珠牵扯,几乎要睁不开。
杨瑞霖依然摇头,答道:“一无所知。”
“你在撒谎。”
乐苹的声音没有拔高,“撒谎”二字多了几分力道,使得杨瑞霖格外无奈。
杨瑞霖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现在的这个乐苹,越发没有耐心了。他太想见到那个小凤凰了。
他对小凤凰有无法言说的感情,当然也希望对方亦是如此。而面前的乐苹显然不能回应他的感情。
有时候,杨瑞霖会幻想,这种情况对他来说很难得。幻想的内容大致是:乐苹变成凤凰后,忽然发现自己一直冷落的身边人是自己的最爱
每每想起,杨瑞霖都有点愉悦。
他思索片刻要脱一层衣物给乐苹当抹布,但乐苹绕开他回房了。
屋子里有布巾可以擦身体。
房门“咔叽”一声锁上,杨瑞霖愣神。
白日梦破了一半。
乐苹褪了衣衫,她低头注视这一处那一处的、不知何时留下的疤痕,眉头凝滞。
之前她一直觉得这是勇敢的证明。仅是过往的人生,便已与大多数人的不同了。
乐苹保持着沉默,开始找新的衣服。
李染生放在石桌上的信件是他亲笔写的,大意是:
严淡人下令惩处刺客,殃及池鱼,反而害了北德镇。李染生当时正处于临国雪地,一无所知,同时因为严淡人的控制,他没有得到任何消息。直至近日,才察觉了蛛丝马迹而后发现北德镇的灾祸。
李染生把自己推的干干净净。他也确实是干干净净,不过是知情不报而已。
衣服穿了一半,乐苹有些情绪失控,跌在床边,靠着床沿,脑子嗡嗡的卡死了一般。
“乐苹,”杨瑞霖在门外唤她,“你方才是怎么了?”
她不久前才安抚了左右,本以为自己是从容的那个。
“你知道北德镇的事情了,对吗?”
“对!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一出口,乐苹便觉得别扭,因为杨瑞霖没有跟她汇报的理由,尽管北德镇的事情有多么的严重。
杨瑞霖笑了笑,声音挺大,乐苹在屋里都可以听见:“苹,这不重要。你知道了也没有用处,不是吗?”
听完杨瑞霖的话,乐苹感觉心凉了。
她能听出杨瑞霖声音里的冷漠,这冷漠搭配杨瑞霖是令人错愕。长久以来,杨瑞霖给乐苹的感觉就像是荷包里的干花,你需要了便挂在腰上,甚至可以放在枕边,不需要也没关系,能带在身边即可,而现在偏偏有人告诉她,那种浅黄色的、香味淡雅的小花骨朵是从带着尖刺的根茎上采摘下的。
悲伤北德镇的命运,担心霍青娘与林婶的处境,又有一丝丝自我怀疑参加进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过于依赖身边的人,也习惯性地把他们的娇惯当做正常。
没关系,毕竟乐苹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至少现在她明白,自己要知好歹了。
“确实没用。”良久,乐苹答道。
隔着门,杨瑞霖摇摇头:“等你冷静下来,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做了什么,相识几年,也算友人,可以谈心的。”
“嗯,等一会儿。”
乐苹应下来,尽管她压根不知道该如何讲自己的事情。
“你的变化很大,苹。可能苹自身察觉不到,但我可以感觉出来你”
杨瑞霖在讲,乐苹却有点恍惚。
她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才会选择靠近哥哥李染生的地方,可能是想见哥哥了吧,也想着自己长大了,能帮则帮。
再怎么说,她名头上也曾是国师的女儿阿。
乐苹笑笑,摸摸脸,才发现脸上同样是凉凉的。
乐府。
白秀温喝了一口白茶,暖呼呼的热茶咽下去,微甜的滋味仿佛带着何栀的影子犹疑不去。
白茶是何栀喜欢的。
有时候白秀温会想,该怎么端正坐姿,怎么优雅地谈吐,才能像何栀一样,成为一名端庄大气的乐府夫人。
但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她成了乐渠森的小妾后,读了许多书,渐渐地灵透了一点。
乐渠森之所以对何栀那么在意,是因为何栀死了。
白秀温是如此认为的。
很多诗人也会思念什么,都是因为得不到。尽管读了一些书,她的想法依然缠杂个人情绪。
白秀温“哼”了一声,嘀咕道:“不知足。”
北方的临国发生暴乱,少数人逃难,拖家带口前往曌国,同时发生了小范围冲突。
身处洛阳,白秀温并不觉得害怕或是恐慌。
真打起来,战火不会那么快波及到这里,等打到这里了,估计他们早就做好准备跑路了。
“赶明儿做身新”白秀温一边放下茶杯一边对身旁说什么,忽然想起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喝茶。
她没良心的儿子乐彼才不会陪她喝茶。
等候在一旁的丫鬟以为白秀温要吩咐什么,凑近了,却见白秀温挥挥手道:“不吃了,点心做的是越来越难嚼了。”
说罢,白秀温用帕子擦擦嘴角,倒是多了几分俗气。
病来如山倒,曌国皇帝躺在龙床上,气色不错。
早些时候,太子连同其他皇子皆以为父皇是装病时日渐久,皇帝陛下形容枯犒,眼睛却依旧拢合了天上日月。
严淡人时常前往宫中探望。
他既希望父皇死,又有些许难言。
如果靠刀枪、靠士兵,严淡人不觉得自己一定会输给其他兄弟,所以他不介意用战争换取一切。但血脉至亲,到底是会琢磨的,严淡人自认没有冷血极点。
“母后的荣光,全部寄托在你兄弟二人身上了。”皇后严淡人的生母,迫不及待且过于兴奋,她时常忘记自己的身份,命令宫女们退散,独自走在长廊里,一步一步,好像抵达了什么遥不可及的奢望。
她可能是很恨一个人吧。
“母后,您的荣光只是您的。”严淡人转头看向角落,轻声答道。
母子俩谁也不瞧谁,各执一言。
“儿臣告退。”
严淡人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乐苹万万没想到会在军营遇到程三。
活生生的程三。
程三灰头土面的,跛着一只脚,两眼无神。他无意间扫到闲逛的乐苹,瞳孔微缩,暗淡光芒闪过,继而有些茫然,双唇啜嗫,不知该不该喊。
三步一打盹,他慢慢地靠上前去,直至乐苹也将视线投向他。
乐苹变得细致了,肌肤相比先前白净,衣服也讲究许多,虽然不穿裙子,零星几个小物件装饰在脑袋和腰带上,倒也有种大家闺秀的气派。
而程三,仿佛一个落难的乞丐。
乐苹一时间没有认出程三,她只当是馋女人的士兵,不予理睬,走了两步,却见那脏了吧唧的乞丐士兵依然跟着,才打算呵斥两句。
乐苹回眸撇瞥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刻止步。
“吃吃苹果”程三隐隐有些丧气,甚至不敢直视眼前的贵族小姐。
瞳孔微缩,乐苹向前迈了一步。
接下来的时间,乐苹靠着哥哥李染生行的方便,带程三去洗干净,换上舒适一些的衣物,另外吃了午饭。
期间,程三想说点什么,乐苹只是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把北德镇的一切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她表现的太过从容,甚至是冷漠,与程三记忆中那个含蓄的小仙女有着戏剧化的差异。
但程三还是喜欢她。
他极其纯粹地喜欢着她。
打扮一新后,程三才有勇气直面乐苹。
乐苹一只手托腮,示意程三坐下。
程三略显拘谨,小心地坐在椅子边缘。他已经不是那个咋咋呼呼的泥小子了。
“程三,除了你,北德镇还有谁活着?”
她背脊笔直,漫不经心地眺望窗外。
窗户沿上,不知何时挂上一枝野花,淡黄色的枯萎的花骨朵儿。
杨瑞霖在外面。
“青娘姨伤的很重林婶留在北德镇了北德镇有很多恶人不知道大哥他们怎么样了”
良久,乐苹给他倒了一杯茶。她的手在颤抖,茶水溅落几滴。
“喝点水吧。”
窗外的杨瑞霖贴着墙,默默合上眼。
不晓得这镇静安神的花香还有没有用。
窗户猛地关上,惊的杨瑞霖跳了一下。
隐约可以听见程三问道:“咋了?”
“有些吵闹,关上窗户清静。”乐苹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