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低头应礼,后退一步,慕谨立在他身侧不远处,像个抱剑的雕塑。
如丹修、器修、符修、阵修一类的修者,简单来说,可以用这么一个词来概括:弱且稀罕。
首先可以知道的是,人的精力往往是有限的,颇如一个丹师,他多花了多少精力在习药、炼丹、控制精神力上,就会少花多少精力在习武上。
这就使大多数丹修的战力远远比不上同阶修士,器修、符修、阵修亦然如此。
大陆危机重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妖族、容易发狂暴走的修魔者和居心叵测的其他修士,甚至凡人,都是威胁,怎么能放任柔柔弱弱的珍稀修士独自修行?
一般的丹修、器修、符修、阵修都有卫护者,如慕齐谨便是陆平的卫护者。
慕谨字齐靖,同陆平情谊深厚,总角之交,如手如足。
“扶安、齐靖,好久不见。”季泽端冲两人打招呼。
慕谨一身藏蓝几何回纹袍子,站在边上万分高冷的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季泽端的问候。
季泽端对于慕谨的性格也是了解,知道他不喜欢说话,也就不跟他说话,几步走过去跟在陆平身边,两人说了没几句就聊到陆平近来在研究的“擿(tī)伏丹”。
一边走一边聊,激烈讨论之间就产生了数十种方案,几乎要变成争辩的讨论渐渐停歇下来,陆平回味着方才提出的几个可行方案,思索着尝试。
季泽端感觉有点渴,说了挺久了,这一停下来季泽端的注意力才从接连不断的思考移到了眼睛看到的地方。
比如说扶安的脸上……闻起来像是何中果,刚才没有注意到,看起来是来之前染上了何中果的汁液,这玩意儿初时是无色的,同灵气接触久了之后就会变成赤红色。
盯了几眼陆平头上一根接一根耸起的那些不老实的呆毛,季泽端心里发愁,扶安这人切开绝对是黑色的,平日里看起来温温和和,宽怀大度的,其实老记仇了。
她这会儿可是既不敢“提醒”扶安,说他仪容不大端正,又不能不提醒扶安,让他就这么在别人面前丢丑。
你说提醒嘛,这么个形象都晃了大半天了,提醒……太晚了。
不提醒……给发现后迟早要完。
季泽端在心里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算了,毕竟要是提醒的话,那是当场的事儿。
不提醒还有个缓冲期。
而且不提醒还有齐靖陪葬呢,他不是也没提醒咩。
再说了,她都要走了,这笔账应该是记不到她身上的。
而且只要不遇上小师妹,谁敢“提醒”……
“呀,软软姐!”正想着小师妹,季泽端就听到了小师妹一声惊喜的呼声。
尧·小师妹·瑕像是休息过后梳理整齐了的样子,她梳了个高高的元宝髻,刘海又剪得短了些,只剩下一个指节那么长,怀里还抱着一大叠书,看起来像是正要往丹房去。
尧瑕的确是要去丹房,碰巧迎面遇上了,距离隔得不远不近,并排走在一起快要把小路堵住的三人,“师兄,齐靖。”
对于季泽端出现的惊喜一闪而过,小师妹马上注意到了另一件事,“师兄,你的头发?唔脸上还有东西。”
陆平往右边脸颊触了触。
“对对就是那里,边上再边上点,对,那里有块赤色的。”
慕谨后颈肌肉紧了紧。
季泽端保持住善意的微笑,从怀里掏了面镜子递给陆平,拉过小师妹的手,“呀,瑕瑕,好久不见,最近有没有新研制什么丹药,不带我去看看吗?”
“好啊好啊,”听到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尧瑕眼睛一亮,把一切抛之脑后,拉过季泽端的手,从她边上挤过,带着她向丹房奔去。“快,让你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大宝贝!”
季泽端被激动不已的小师妹带着跑向前,还不忘回头冲执着手帕对镜拭面的陆平,和僵在一边的抱剑“雕塑”慕谨道别,“扶安,齐靖,我和瑕瑕一块去啦,回见~”
“回见,水度,”陆平侧过头去,微微一倾,笑了一下算是告别,他收起镜子和手帕,收回来的目光不知看向前方哪处,“齐靖啊……”
慕谨脊背更挺直了些。
冯台把季泽端暂时交给陆平照顾,起身去找大长老。
到了百草居,冯台紧绷的神经有些放下,缓了口气,向东南角的药田移去,与他一同护送季泽端的“闲人”磊砢也抬脚跟上。
冯台眉微皱:“你跟过来干什么?
磊砢怔不过一刹,继而笑冯台:“怎么,对你的领域不放心?”
冯台眉更皱,并不觉得这玩笑有什么好笑,也没懂他什么意思。
磊砢也有点搞不清自个哪说错了,又惹了冯台生气,还是单纯看不得他修魔?
不同于对于其他人看法的不在意,若冯台也是这般,倒真让磊砢心底涌上一股郁气,是种好生憋闷的感觉。
“这里是百草居,不是什么我的领域。“
磊砢愣不过一刹,看起来还是一惯的冷峻,但熟悉他的人看得出为冯台这句解释,他嘴角一松勾起的笑意。
也是,修魔者,主便是主,的确不像正道,门派是什么责任而非所有物。
说起来磊砢现在也还是“尊上”而不是“尊主”,这尊的还是实力,不是权力。“尊主”还得留到以后称居吾。
磊砢时期的魔道和居吾时期的魔道,区别之大有如邦联和联邦,磊砢夹在魔道诸多门派中,借着实力超群调和各方,但并没有领导权,只能算是话语权比较重。而居吾统一了各派,把零零散散的敌对势力几手除了个干净,有直接的领导权,以他的实力和势力,完全能够算是在魔道说一不二。
不过这都是后话。
磊砢收回神看向右前方冯台背影,冯台只顾赶快走,并不担心修为高他几阶的磊砢跟不上。
磊砢盯着他的背影走着神,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
“你小心点,大长老早年有个族姐为魔修强掳,”冯台走在前头看不清表情,声音淡淡的也辨不清情绪,像是闲来提醒磊砢一嘴。
“嗯,放心,我又不强掳人,大长老不会把我怎样吧。”磊砢收下好意,但心中不以为然,暗自憋住心中不知打哪来的喜悦不外露。
后事证明flag不能立,以后大长老还会更恨魔道。
但不管以后大长老多么“更恨”现在的他到底没有因为族姐的遭遇,而迁怒这位颇为正气的魔修。
毕竟在这回的天妖之战中磊砢居功甚伟,且不说若是没有他把魔道的力量拧做一团,和仙道合作,那么内耗都能拖死人族,更别说抵御妖族,就说他单个人,便不知在战场上力挽狂澜了多少回,又救了多少修士,多少百草居弟子。
客气的互相问了好,大长老听冯台将季泽端的各项情况细细道来,听着听着就开始叹气,叹着叹着还停不下来。
“叹,这,这,”大长老拧眉叹息,这了半天也没这出个所以然来,没办法,他既不能说封印这个办法好,也不能说不好。
大长老又长叹一声,还要接着为剩下的事情发愁:“你们这些家伙,为什么不先来百草居取药,再去封天妖。”
“来不及了。”冯台也叹。
“唉,”大长老其实心知肚明,也不过问问而已,冯台不至于这点事情都不知道,定是那头出了怎么事,只能孤抛一掷,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使人长寿的丹药很多,之前给季泽端留着救急的、克制满神体的丹药也有这种功效,本来是要等她修为达到开光了以后服用,谁能想到季泽端离开光只剩一线之隔时,就出了这样的岔子呢。
不要说这些克制满神体的灵药了,哪怕是普通的延寿丹,也没有不走灵根的。季泽端灵根里锁着个天妖,纳气都不行何况走一大波丹药的灵气。
为自家晚辈准备了那么久的灵药,现在全都不能用了,大长老和冯台都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老伏本来也不想这样的,原本是想要用子息为引的,但璧清他出了事,子息封鼎不肯为我们所用。”
大长老还能说什么呢,惟有长叹。
“小软的话,现在的情况是不大乐观,”一旁浇水的二长老放下手里的葫芦瓢,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手,“不过办法不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