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清风抬起手,拨了一个号码,他望着天,等待隔岸接听,也自己悄然调整呼吸,费劲疏解。
院子里,绿色草坪被修剪得一丝不苟,风声里,传来男人清冷的声音:“莱律师,麻烦你准备一份离婚协议,送到我家……股份,房子都备给夫人。”
说完,他没等那边应答,就挂断了电话。
才知道,真正涉及到她爱的,她根本不愿意交托信任,她说他狠。
目光讥讽,渐渐失了全部神采。
单清风黑眸幽深得看不到底,呆立在院子里,等到律师来了,才转身走进房子里。
莱律师心有戚戚焉,按理说,单总是他见过最守家的总裁了,那应该家庭情况是好的呀,怎么突然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婚?
他也终于看见了单总的夫人。
这女子皮肤白得很,五官很立体,很美,很有辨识度,只是,眼里,又冷又死。
跟单总似的!
单清风冷冰冰站在桌旁:“愣什么?”
莱律师目光从蔚娆身移开,提起公文包,手脚麻利地掏出了协议书,平放在桌面,“单总,单……夫人,你们请看,有哪里不满意的,我再改!”
蔚娆凉凉地望着单清风,微抬下巴,透出一股矛盾的倔强又脆弱。
单清风看也不看她,低头提笔,在左下角潦草落名,转身走了。
一瞬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他慢慢停下来,别过去的侧脸,神情苍凉,自嘲地吐出一句:“你们得逞了。”
你……们?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仿佛他已成为孤家寡人。
蔚娆紧紧地握着笔,握得手都痛了。
可他依然没回头看她一眼,只落了一个一去不回头的背影。
蔚娆僵硬地坐在椅子,突然呵了一声,垂眸,手腕一动,落下三两笔画,比他签得更潦草。
莱律师抽了抽嘴角:这……也不怕不工正不生效!
就会为难他们这些底层社畜!
就连莱律师也看出来,这两个人看起来没一个情愿签这个字的,都苦大仇深的!
肯定还会复婚!莱律师撇了撇嘴巴,收起协议书走了,有钱人是真滴敢玩儿!
他一出门撞了单清风,还没走啊?
立刻跑过去,恭恭敬敬:“单总!”
单清风转头看着房子,似乎这样就能透过外物看见里头的人似的。
他薄唇轻启,咬字间的呼吸都透着压人的火:“你这个律师怎么当的,离婚证不领了?”
莱律师真的没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瞄着火气不小的男人:“单总,我有哪里没做到位,还麻烦你……明示一下?”
单清风盯了他一眼,莱律师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儿,以为男人不会再说话的时候,才听到迟来的一句,特别绝情:“离婚证,你去让她出来。”
您说一句不就行了,刚才走的那么!
明明苦大仇深不情不愿,非要装!
律师顺应着:“是。”
俨然一老实下属,回头又进了房子里,看到还坐在原位置的女人,一顿,鬼使神差地放轻了声音:“夫人,单总在等你,嗯……办离婚证。”
他真的尴尬了!
蔚娆猛地起身,把猝不及防的莱律师吓得倒退两步。
蔚娆抿着唇走了出去,走过单清风身边,看也不看他一眼,打开车门弯腰坐在了后头。
单清风坐进去也不看她,别过头,盯窗外。
莱律师开车,双手都发汗。
那么不高兴,别离啊!
他咬了咬牙,做了回大善人:“单总,单夫人,夫妻有点矛盾,很正常,但,感情摆在那儿了是吧,什么过不去啊,没领离婚证之前,都不算数的啊,你们千万要三思啊!!”
看后头那两位的狠人话不多的气质,本以为会被忽视掉,谁想到,居然被回答了。
蔚娆冷笑,带了刺:“善解人意的男人又不是没有,我为什么要一个无理取闹,冷心绝情的男人?”
单清风绷着下颚,本来不想搭理,生生被逼开了口:“相信丈夫的女人又不是死绝了,我为什么要耗在一个有受害者倾向,把丈夫臆想成一个毫无人性的怪物的女人?”
莱律师:“……”
你们吵!就当我不存在!
“呵,明明是你过于自负,还说我有受害倾向,还亏你玩儿股票,一点风险意识都没有!”
“你跟我比风险意识?蔚娆,你扪心自问,你比得起!风险越大,赢面越大,一味受制于人,你以为卧薪尝胆,其实,是失去主动权,自找死路!”
“你还真当玩股票了?那是我的女儿,我一输,我输的是女儿,你以为我想被动吗?难道女儿没了,你赔我吗!”
“我赔!”
“……可那也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他们各自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明明坐在一起,却像两个世界。
至此,沉默。
终至办证门口。
他们下了车。
单清风突然接到电话,那边就一句:“单先生,我们是公安的,您的女儿救出来了!”
他听到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盯着蔚娆,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挂了电话,他站着不动。
蔚娆走了两步,回头还是看他站那儿,冷冷地说:“我没时间跟你耗了。”
单清风脸黑。
他盯着女人毅然决然的面孔,神色晦暗不明,最后一问:“你真心的以为我不爱你,我不爱我们的女儿?你真心要放弃我?”
蔚娆心口裂缝的那一块疼得她四肢百骸都发麻了:“我只知道,你输的起女儿,我输不起。”
“那你就能放心输掉我?”
对男人的再次质问,蔚娆低头不语。
单清风等了很久,只等来一句:“进去吧。”
他心灰意冷:“蔚娆,覃唯希说得对,是我把你惯坏了,我们的关系,早就失衡。”
他在她抬脚之前,先一步走进了民政局。
蔚娆像缺水的鱼,呼吸都泛着疼,她揉了下眼睛,独自埋藏所有委屈和疼痛,跟了他。
单清风,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后悔了,你后悔对我好了。
安静地办了离婚证,蔚娆朝单清风伸手,单清风知道她什么意思,把自己这本离婚证放在了她的掌心里,转头走了。
蔚娆两本一合,立刻拨打了迈斯的电话,接听的人,却不是他。
“蔚小姐,单夫人是吗?”
她定在原地:“你,你是……”
“我们是公安,您女儿已经被救出,迈斯已被逮住,现在在警局,单先生带您过来了吗?”
蔚娆愣愣地,思想都不属于自己了,好像有一个她离开了身体,站在旁边,对她冷眼旁观。
“我女儿,好吗?”
“好的,犯人没有实质性伤害到她,她只是受了惊吓,现在我们看着呢,很安全。”
“单清风……你们什么时候告诉单清风的?”
那边安静了一下,似乎诧异她为什么这么问:“大概十五分钟前?”
●app下载地址xbzs●蔚娆垂下了手臂,仿佛彻底,彻底被推下了悬崖。
单清风,他真的是一个混蛋。
她悲绝无声地,垂下脖子,攥着离婚证的手,苍白冰冷。
半个小时后,蔚娆走进了警局,把清清抱了出来,没有见迈斯。
母女俩儿回到了家,清清一声不吭抱着蔚娆。
蔚娆一心哄着她,哄她入睡,看她睡着,自己却恍惚了,愣了很久,才退出了她的屋子。
门外刘嫂踟蹰着,不知站在这儿过了多久了。
蔚娆看到她,主动前说:“怎么了?”
刘嫂难以面对:“夫人,我辞职算了,我……我犯了错,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蔚娆叹了口气:“刘嫂,说我不怪你,那是假的,可我之前来不及怪你,现在清清回到我身边,我也不怪你了,虽然我还是有一点介意,但是理智让我留下你。”
刘嫂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啊……”
蔚娆坦然讲:“因为犯过错的人,会想着弥补,你会对清清更好的,下一次,你也一定会对拜访的客人留一个心眼。如果让我重请人,我真不知道她会犯什么样的错,她有没有你好……刘嫂,请留下来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你也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刘嫂红了眼,动容不已:“夫人,对不起,我会加倍地顾念清清的!”
蔚娆松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刘嫂的后背:“日子长着呢,心里别太有压力。”
这话刘嫂听得明白,别太有压力,也别没有压力,毕竟,是照顾孩子的。
她点点头,退下去了。
蔚娆自个儿回到了卧室关了门,后背靠在门后,低下头的一刹那砸下了眼泪。
两本离婚证安静地摆放在床头柜,她的盔甲,发出四分五裂的声音,她慢慢蹲了下去,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哭了。
后悔吗?不后悔。
她有她的思想,她可以跟着他走,可是这一次是女儿啊,她违背不了自己的思想。
是啊,他叫她信他,他的办事效率,所依托的人,的确把清清平安地带了回来。
但是重来一次,她还是忍受不了当时恶劣的情景再维持一秒钟。
就当她蠢吧,就当她没有他运筹帷幄,没有他冷静,没有他强大吧。
反正,他也不要她了,以后,她再也拖累不到他了。
蔚娆麻木地流着泪。
就这样,等到了夜幕。
门外有人敲门:“夫人,出来吃饭啦!”
蔚娆抬起头,一双眼早已红肿不堪,干涩苍白的脸,样子狼狈,她低低地说:“刘嫂,我不去吃了,你们吃吧。”
“……”嘶哑的声音,一听就不对劲,刘嫂一猜,就是哭了。
她选择了不戳穿,只顺从地应:“是。”
转过身,叹了口气,下楼去了。
凌晨一点,蔚娆穿着衣服,躺进被子里,面无表情,一天之内,仿佛耗尽了她一生的悲欢喜乐。
自那天后,单清风常住酒店,也懒得,另置房产。
三个月后,覃唯希才敢从美国飞回来。
他直接就去见单清风,俗话说得好,打鼓就趁现在,一耽误就卸力!
所以,动用私人关系,查到了单清风住在酒店后,他开车就去了,一路带风,气势汹汹地乘电梯坐到十二层,默念着脑中的房号,找到了,站住了,抬手咚咚咚,没人开,继续咚咚咚!
滚蛋吧就,晚七点他不信单清风还在公司!
还是没人开!
覃唯希气笑了,合着这个狗男人跟他玩起销声匿迹了是吧?!
他才不是单青叶,只会诚惶诚恐地等!
覃唯希后退两步,蓄力,预备踹门的时候,突然听到身侧一声熟悉清冷男音:“你干什么?”
覃唯希僵,回头。
单清风手里拿着房卡,衣冠笔挺地穿着西装,站在那里,似乎刚从公司回来的样子。
覃唯希看着他:“找你谈谈!”
单清风表情空白:“请你预约。”
覃唯希嘶:“你把我拉黑了,你秘书管的着?”
单清风压根没搭理他,拿房卡往磁一刷,红亮一闪,他推门走进,反手关门的时候却受到了阻碍。
他皱眉侧过脸,深沉地看着覃唯希:“放手。”
“不放——”覃唯希吼,“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为了一个女人你把我拉黑,你不要我了!”
秒变一个,充当怨妇的男戏精。
单清风神色微倦,“覃唯希,你要和我谈什么?”
“你,你离婚了?”覃唯希首先关心这个,是知道,这个挺致单清风命的。
但,单清风听了,却心寒至极:“没错,我和她,结束了……”
人一受伤,就想伤别人,尤其是他这种不好惹的男人,一旦不想自我控制了,就尤其伤人:“我不像你,我不会对兄弟的女人动情动念,所以,你要圆梦就趁现在吧。”
覃唯希伤了,彻底的:“单清风你混蛋!”
单清风看透他一般:“难道这不是你一直盼望的?”
覃唯希失望:“我从来没这心思!”
“呵。随便了。”单清风决心伤起一个人来不留余地,“反正你追她,我没意见,你不追,我也没意见,你追不追,都不用考虑我,我自愿出局。”
覃唯希拍在门的手有点失力:“……单清风你混蛋!!!”
单清风却一把摔了门,把外套脱下来狠狠丢在了沙发,面沉如水。
门外头,覃唯希被这混蛋气得,呼吸都不畅。
像得了心脏病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