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清猛地站起了身。
时洐看她那么大反应,双手攥拳,“你好像,很怕他死?”
蔚清梗着脖子,看着他:“他说你一定会杀他,但是我不明白,他都已经认输了,为什么你还咄咄逼人?这样你跟他到底有什么区别!”
时洐气息难平:“我跟他怎么会没区别!我身有多少伤都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天下,而他呢!他篡改父皇的遗诏,他刺杀我,他把他的人安排在我身边,做我的王妃,他费尽了手段,也没能扳倒我,我可不像他,至少我没费劲儿去拿我不属于我的东西。”
“但他到了现在,还要拿捏我,威胁我,控制我,我倒是想饶了他,但他至少也该拿出一点诚意来吧!”
蔚清闭了闭眼。
时洐沉痛地看着他:“你不想他死,也不想我死,可你最好看清楚你是谁的王妃,你的命和谁绑在一起,别认错了主子!”
时洐转身离去。
蔚清无言以对,扶额重新坐了下去,脑袋疼。
这什么破人破事儿……
怎么那么伤心伤肺?!
怪不得马尔泰若曦会活活郁闷死……
蔚清可不想有这个结果,抬起手握住了茶壶摔在了地,泄愤一样。
她一摔,心理效果居然不错,舒服了点,于是站起身把屋子里的瓷瓶也给摔了。
时洐走到院子里,听到屋子里的破碎声,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人还真是惹不起了……
和他叫板是不是?
他立刻叫来管事儿的,吩咐道:“准备好账单,去让王妃赔。”
管事儿的:“……王妃摔的不是自家东西吗?”
王爷那么小气可不像个男人啊……但是他不敢说这句话,只能点到为止了。
“什么自家东西,自家东西就是天掉下来不需要买的?!”
管事儿的立刻讲:“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时洐冷漠地说:“谁让你现在去了,等她摔高兴了再说!”
管事儿:“……”
过了半刻钟,屋子里才安静下来。
蔚清坐下来歇息的时候,看到了管家亦步亦趋地从门外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表情活像他本身大便不畅一样:“王妃,这个,你摔了很多东西啊……”
丫鬟低着头专心收拾,就听到蔚清不冷不热的声音响起来:“有事?”
管家心里都要哭了,嘴角却是勾着的,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俗话救命啊!
“王妃,这是账款,您摔了那些东西一共多少钱都在这儿了!!”
蔚清笑了,抬手拿了过来,看了看说:“然后呢?”
管事儿的:“王爷让你赔。”
蔚清挑眉:“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管事儿的笑不下去了:“王爷……王爷说让你赔钱,因为这些不是天掉下来的。”
蔚清哦了一声,把账单好好叠了起来,说:“这样吧,你让他立刻写封休书给我,我二话不说,立刻赔钱。”
管事儿的:“……”
转身落荒而逃。
蔚清背地里气得攥皱了纸张,她闭了闭眼,一把将这账单挥了出去。
账单轻飘飘地落在了地。
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捡起来,毕恭毕敬地放在了蔚清的身边。
突然听到蔚清说:“突然别嫁给抠门的。”
丫鬟忍着笑,嗯了一声:“奴婢谢王妃提醒。”
蔚清按了按眉心。
书房里,管事儿的去原话不动告诉给了时洐。
时洐闻言,看向他笑了:“那就让王妃别赔钱了,休书是不可能的。”
管事儿的:“……”
我的腿,就是给你们秀恩爱的吗?!
他叹了口气,转头回了。
过了不久,蔚清听说,时洐去了宫里。
她能想象到,他回来以后会有多生气。
但是,她却很忐忑,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皇,让她跟皇走。
他会吗?
说穿了,这就是皇帝的离间计罢了。
因为只要时洐成了天下的主子,那么兜兜转转她还是会被他带回到身边,不管她跑的有多远。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啊!
只是,如果他真的选择,让她走,为了皇位,可以第二次拿她交换的话,那么她的心,注定要留下一个疤痕了,他们注定无法和好如初了。
这就叫做离间。
蔚清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为什么要明知道结果,还和时洐的敌人一起试探时洐呢?为什么呢……
因为她想知道,在他的心里,她究竟是多少份量。
她有多自不量力呢,她拿自己和天下比,妄图,叫他选择她。
史的妖妃,下场都不好,但是无疑,她们在这世一天,就遭普通女人嫉妒一天。
蔚清自嘲地想,自己挺愿意做妖妃的,毕竟,哪个女人能抗拒得了,成为一个皇帝唯一的选择,成为心人心的唯一的选择,天下也比不过。
没有人能抗拒得了。
但是无疑,她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
未央宫里。
时洐举剑放在皇帝的脖子,他冷漠地看着他,嘴角轻轻扬起来,几乎用气音哼出:“你真以为我不敢除你?”
皇帝坐在这个位子那么久,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生死在前,他纹丝不动,云淡风轻:“我当然知道你为什么不除我,因为你除掉了我,太后,我们的亲娘会恨你一辈子。”
他看向他:“你不会作伪,你现在就杀了我啊,你以后也不好过,你作了伪,暗地里除掉我,但那时候,蔚清已经在我身边了,我会让她亲眼看着我是如何死的,她对你会有阴影,一辈子,她们无论哪一个,都会永远记得你杀掉我的那一天,而对你产生恐惧,距离,你的结局,都是孤家寡人。”
“你真的毒!”时洐手腕一动,剑已经在皇帝的脖子留下了一道血痕。
“没有你狠!”皇帝看着他,“也没有你的命硬!”
“从前我都是太小看妇人了,最后折在了妇人的手里,我以为太后不会告诉你真相,她却背地里告诉你了,【app下载地址xbzs】害的我们兄弟那么多年互相残杀,我以为蔚清不会变心,但是她变了,她背叛了我。”
“如今我索性用这条命赌,就赌我和太后的母子情分,与蔚清的旧请……”
“闭嘴!”时洐吼道,“你们没有旧情!她和你没关系!”
皇帝就笑了:“你何必逃避现实呢,是我先认识她,是我把她送到你身边的,你要感谢我才对啊!没有我,你永远也不会认识她的!!”
“在你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她就与我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皇帝眼眸黯淡,“但是朕让她失望了,她为了朕,连这条命都豁出去过,所以她好不容易活过来,决定不再爱朕,朕理解,但是你不要以为她就不会离开你!”
皇帝看向他:“你放了她吧,她还是选择了跟我走。”
时洐黑眸猩红。
皇帝说:“你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只会越来越多,她永远不可能是你唯一的选择,如今你懂我曾经的无奈了吗?”
“何必要等到我这样的时候才放手呢?!”
时洐一把丢掉了剑。
他一身黑袍,脸色冷寂,望着苦口婆心的皇帝轻轻地说:“你真的很虚伪,从小就这样,面具戴太久,自己也拿不掉了吧?”
皇帝僵住。
时洐背过身去。
“皇,我真的不怕,就算她跟你走了,我也不怕,我跟你不一样,你拽不回她,我能。”
皇帝看不到他的表情,冷冷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时洐笑了笑,偏了偏头:“写继位诏书吧!”
皇帝:“……”
皇帝转身去写好了诏书递给时洐的时候,突然说:“我当初也以为她拽的回,凭她为了我都能死,我也以为能把她拽回来,所以我眼睁睁看着她痊愈后嫁给你,现在呢?”
时洐拿了继位诏书打开一看,确认没有问题才放了回去,不发一言,转身离去。
皇帝目光复杂:“真不愧跟我是兄弟,一样自信,终究,一样要被失败打击。”
蔚清不高兴就去睡了一觉,迷迷糊糊醒过来,已经深夜了。
她有点渴,便起身,喝了杯水。
在这时,门突然被从外头推开了,一阵冷风刮了进来。
蔚清有点冷,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时洐,却不由自主走了过去:“你喝酒了?”
时洐脸有明显的发红,眼神不清楚,浑身酒气熏天,跌跌撞撞倚在门,望着她傻笑。
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蔚清看着他,皱眉:“来人。”
管事儿的从背后伸出脖子:“王妃,你叫我啊?”
蔚清无语了:“一直在啊,怎么不说话?”
管事儿的:“……”
我以为你会把王爷直接拖进去呢。
蔚清也没等答案,问完接着说:“把你们王爷扶回屋子吧。”
管事儿的:“这不就是他的屋子吗……”
蔚清闻言,笑了笑,说:“那把你们王爷扶回书房吧!!”
管事儿的:“……”王妃好过分哦!
拒绝夫君回房间,哪儿有这样的妻子!!
时洐眯了眯眼睛,突然走向了蔚清,他说:“你不让我进你这道门,你想让谁进?”
蔚清就知道醉鬼多半是来找茬的!
她皱着眉,冷冷地看着他。
时洐说:“想让跟你许诺一生一世的人进来?你置跟你拜过堂的人何处,嗯?!”
蔚清抚了抚额,头有点疼。
她不耐,不苟言笑地说了两个字:“出去。”
时洐摇头,往地一坐。
她诧异地看着他。
管事儿的也:“……”惊了,还有这种的,他学了。
时洐耍赖一般:“我不走,这就是我的屋子,你是我的妻子,谁让我走,我都不走!”
蔚清靠近他,低低地说:“天下叫你让步呢,你让,还是不让?”
时洐沉默了。
蔚清笑了笑,抬起他的下颚:“别装醉,别耍无赖,我知道你这样深沉的人,不可能容许自己不清醒。”
时洐闭了眼睛。
蔚清偏过头,放开了他,“滚。”
时洐突然喊道:“你负了我!”
管事儿的:“……”
时洐似乎想到了这儿还有旁人呢,一扭头,凶神恶煞地看着想原地消失的管事儿的,咬牙挤出一个字:“滚!!!”
管事儿的连跑带撒地滚了。
蔚清说:“你别胡说八道。”
时洐从地爬了起来,转身踹了门,他倚在门后,委屈极了地看着她:“不就是没先认识你么,他有什么好得瑟的!!”
蔚清:“……”这哪儿跟哪儿啊!!
“不就是跟你许过天长地久一生一世么,他后宫佳丽三千,他也好意思骗你,还好意思拿这事儿放我面前炫耀!!!他怎么那么有脸呢!!!皇帝就可以不要脸到这个地步了吗,啊!!!!”
蔚清:“……”
时洐喘着气,还在骂:“他第一次刺杀我,我没说什么,自己忍下来了,他第二次刺杀我,我看着伤疤一夜没睡,他第三次刺杀我,我想到了一句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第四次刺杀我,我又想到了一句话,我不能让他削弱我的势力,不仅不能,我还要让自己更强大,他第五次第六次我都已经习惯了,甚至觉得很好玩儿,直到,他自导自演,让我受了伤后遇到你,我想啊,这次终于换一点新花样了!”
蔚清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沉默了。
时洐戳了戳心口:“我也有心,我这里也会疼,我也是血肉之躯,他利用我,他要我的命的时候,我受了伤我也会疼,但我每一次都会受点伤给他看,安慰他!让他下一次再接再厉!!但他居然要把我王妃的位置都安排他的人,他是不是太无耻了点?!”
蔚清无言以对。
“那我如他所愿好了,我就娶了你,我生我死,你这辈子都没办法跟他在一起,否则史笔如铁,天下人会骂死他!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立你为妃,他也不知道,这是我的第一个反击,你看他多蠢!你还跟他一生一世,你也蠢!!”
蔚清:“……”
真是醉鬼,说的话,缺顺序。
时洐说:“如今他都已经败了,他还要拿走你去,你还同意了,你什么意思啊?你要和他在一起,与我为敌吗!是我给了你正妻的位置,他给不了你的,我都给了你,但是你还是选择他啊,他究竟有多好,才让你连后位都可以舍弃,去和他遁世?!”
蔚清按住他的肩膀:“别说了,我扶你躺床去,你喝多了,好好休息吧。”
时洐声音嘶哑:“你不赶我走了?”
“这个是你的地盘,我赶你走,你就会走吗。”
蔚清看着他,抚了抚他发烫的脸:“别激动,小心猝死啊!”
时洐摇着头,躲过了她的手:“你不跟他走,你别跟他走。”
蔚清眼神一动:“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答应他?”
时洐低着头,哽咽地说:“你别跟他走,你答应我,你别跟他走……”
蔚清见他都这样了,流过多少血,都不曾落下男儿泪的他,为了她都那么狼狈了,她也不禁泪眼模糊,抱住了他。
她声音愈发温和:“那你要告诉我,你有没有答应他?”
时洐泪麻木地落下了眼角,他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蔚清一颗心,如堕冰窖。
她如临深渊,一字一句地挤出来,呼吸困难,“你答应了他,是不是?”
时洐摇着头:“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别问我。”
蔚清垂下了手臂。
她仰起头,好笑地抿了抿唇,心像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负面情绪全都堆在了那儿,堵得五脏六腑都不通了。
她眼前一黑,彻底被泪模糊了视线。
“跟天下比份量,我是这世最蠢的女人!”
她一把推开他,随后打开了门,冷风呼啸着刮在她的身,她却感觉不到冷了。
时洐从凳子站起来,被风吹的头疼:“你别站在那儿,你关门,进来……”
蔚清却跑了出去。
她想离开这里,不是王府,不是将要围困她的皇宫,也不是什么佛寺深山老林,她想离开这里,是全部的这里,是这个乱世,是这个古老的,叫人觉得可怕的世界。
“蔚清——”
时洐追了出去。
蔚清一路跑着,忽然踩到了石头,狠狠地摔了下去。
她却再也懒得站起来了。
她曾经得到过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和忠诚,那个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把她当做是唯一的选择。
她后来才发现,她不过是幸福的人身中的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胞而已。
她有了难得一遇的机会,来到了主人的前世,代替主人,将这一世圆满,不叫这一世连累她下一世的幸福的人生。
她在这一世里找到了那个人,那个把她当做唯一的选择的人,但是那个人却变了。
那个人爱江山,胜过爱她。
那个人一而再地选择了江山,也选择了暂时把她推出去。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还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一旦她和他的江山失去平衡,他会选择江山,而不是她。
然后还能理所当然地责怪她,为什么跟别人走了。
他好厉害啊……
蔚清突然被一股力量拉了起来,她看着他冷硬的表情,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时洐心口生疼,慢慢擦去她脸的眼泪。
“我没事了。”蔚清面无表情,“就是嫌屋子里太闷,出来吹吹冷风,冷静一下。”
时洐垂下了眸:“对不起。”
他也被她吓得清醒了。
那一刻他真的差点以为她再也不回来了。
蔚清望着时洐,十分清醒:“既然你已经答应了皇,说明,遗诏你也拿到了。”
时洐点了点头。
蔚清深呼吸一口气,闭眼睛,“好,履行承诺吧,你让我跟他走吧。”
时洐说:“嗯。”
他想,反正以后她都是会回来的。
蔚清平静地说:“回去吧。”
她想,反正以后都是会走的。
时洐微微一笑:“好。”
蔚清看着他脸的笑:“你很高兴吗?”
时洐微怔:“不。”
蔚清目视前方,说:“不必要忍着,你该高兴的,以后,终于不用被刺杀,终于拿回了你本就该得到的一切,搁我,我也高兴啊!!”
时洐看着她:“你……去了佛寺,好好照顾自己。”
蔚清颔首:“好,一定,你也保重。”
时洐皱了皱眉,那么平静,他反而觉得有一点不真实。
反而,更不安了。
时洐为了驱逐那份不安,不停的说话:“我会去接你的,用不了多久,你会回来的,你会是天下最好的皇后。”
蔚清笑了笑:“用不着的,你做皇帝,直接封一个皇后就是了,不用特地留给我。我不在乎这些东西。”
时洐手指一颤:“不,我要留给你。”
蔚清看向他:“真的不用。”
他摇头,不肯答应。
“算了。”蔚清别过脸,说,“随便你吧。”
“我会跟那个位子,一起等你。”时洐认真地说,“我和那个位子,永远都是你的!”
蔚清突然觉得他就像是一个迟到的卖家,固守在原地,以为来了就有人买他的商品,就是不肯离开。
殊不知,客人已经不等他,改逛别的地儿买去了。
这世谁没了谁不能过?
或许会有一瞬间信仰坍塌的崩溃了,可其实崩溃了以后,反而感觉的是放开了以后的轻松。
她现在就觉得很轻松,没有了信仰,她一个人,更轻松了。
一夜安眠。
时洐第二天去了皇宫,就再也没有回来。
管事儿的跑过来说:“王爷做皇了!”
她没有半点惊讶,“哦,那你们还不快去宫里头伺候他。”
“王妃,您不去吗?”
蔚清笑了笑:“你们去吧,我有别的去处。”
管事儿的不理解,但是这次回来,的确没有被交代,进宫的时候把王妃一起带的吩咐,只好点了点头,想着,可能王爷另有安排吧。
服侍蔚清的丫鬟对蔚清有了感情,看着府里的人都进宫去了,她立在蔚清身后,纹丝不动。
蔚清靠在躺椅,闭眼假寐,等没了动静了,才睁开了眼睛,一下就看到了这丫头,就问:“你怎么不走啊?”
那丫头说:“我跟着您走!”
蔚清笑:“宫里是个好地方啊,你舍得吗?”
那丫头说:“宫里不是好去处,我姐姐去了,结果死在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