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客厅灯光明亮,坐在客厅的人,却个个面容晦暗。
乔敛右说:“我已经决定了。”
“你们以为那么多人去是帮助?其实是麻烦。”
乔敛右顿了顿,补充:“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们的。”
这似乎是他最后想要说的话了,说完了,也不打算得到什么回应,转身就又楼去了。
乔承苦笑。
吴加贝默默地看着他:“我在呢。”
乔承嗯了一声。
“我陪你,我们一起等。”吴加贝说。
“既然爸爸想要这么做,我们就别添乱了,顺从他吧。”
乔承点头,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霍蒲也无话可说。
他空有心而力不足。
第二天一大早,乔敛右就带着温月白离开了国内。
乔承他们只能站在这里,目送直升机带着他们最亲的家人离开。
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
最近吴加贝推了自己的工作,辞职来到了乔承的身边,他觉得现在是特殊时期,乔承身边得有他。
乔承也的确很安心了。
不然,这等待的每一天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
生活是毫无意义的,可是在他转头看到吴加贝的时候,又觉得生活充满了意义。
有一天晚,乔承站在房子的天台讲话:“你说爸爸妈妈他们现在还在爱尔兰吗?”
吴加贝说:“我希望他们能在那里,因为这样的话就证明他们找到了非庸医以外的智慧医生,妈妈就有希望了。”
乔承说:“我也是,我也是如此盼望的。”
吴加贝道:“停留其实是一个很美好的词,是吧?”
乔承微微一笑:“是的,对极了。”
吴加贝说:“我漂泊了五年,到最后也还是觉得停留在家里最好。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但是,并不能让人安心。”
“你有过疯狂想要回家的感觉吗?”
“我没有过。”乔承说,“因为我从未离开过这里。”
乔承又笑了一下,继续说:“我的邻居或者是老师都会奇怪我家境那么好,我爸妈为什么不让我去留学。但是他们不知道,成就技能是点不完的,但我们人类却只有有限的时间,有限地陪伴家人。”
“我觉得,生而在世,是为相聚。”
“绝对不是分离开来,去追求什么有成就的经历,人生。”
“因为你不管多精彩,终究都会死。而死了,你拥有的一切,也都随之烟消云散了,只有你曾经切身感受到的温馨,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东西。”
吴加贝点了点头:“离开过的人最明白,我有过,我有过……疯狂想回家的念头,当时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突然对手里的一切淡了,好像那一刻的自己非常有勇气,可以抛下努力了那么久的一切东西,只想回家。”
乔承看着远方,“但是理智终究会战胜情感的吧,居然你也不会整整过了五年才回来……”
闻言,吴加贝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我申请回来的。”
乔承震惊地看向他:“你说,你申请回来的?”
“没错,你以为我是被动调回来的?”
吴加贝含笑看着他:“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告诉他。
乔承突然也笑了。
他们沉默了很久,安静了很久。
乔承突然说:“爸爸也会想家的吧?”
吴加贝摇了摇头:“爸爸顾不。”
一个人,距离爱人的生死,一线之隔,他是顾不回头的。
乔承叹息道:“真的太奇怪了,妈妈她……”
“这世总是有很多难以接受的怪事。”
吴加贝皱了皱眉,目光深沉:“在别人那里是故事,到了自己的头,才能真切的感受到那种诡异,那种大千世界,触碰不到的不真实感,那种渺小极了的挫败感,爸爸虽然输了,但是不丢人,因为谁在面临这种之下都赢不了。”
“除非是神仙。”乔承补充。
吴加贝幽默道:“或者是妖怪。”
乔承短暂地笑了一下,随后默契地和吴加贝回了房间。
大概是两个月过后,乔敛右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乔承和吴加贝在乔氏听到这个消息就回到了家,推开门就看到乔敛右坐在院子里,一个人喝着茶,投过来的目光沉寂无光。
这个人失去了锋利的保护壳,失去了弱点,也失去了所有的精神气,就像,空了。
乔敛右说:“过来,坐着,陪我聊聊天。”
两个儿子在他的对面盘腿坐下了。
乔敛右看着他们说:“你们的妈妈已经安葬了,嗯,她死了,没有醒过来过,我没有找到能够治疗好她的医生。”
吴加贝和乔承共同默不作声了。
那一刻,他们真像亲兄弟一样,脸出现了同样的空白。
就像一张纸落在了水里。
乔敛右收回了目光,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犹如饮酒。
“你们,要去看看吗?”
乔承眼眸微淡,三千哀伤,不治之症。
一个人的死亡,成了爱她的人的不治之症。
何其绝望。
乔承说:“爸爸,怎么会呢……”
“爸爸,妈妈醒来过吗?”
乔敛右回答:“没有。生死,忽然而已,一夜之间,人说没就没了。”
乔承脸色苍白。
乔敛右放下杯子:“去看看吧,我让他们备车。”
人到了,只有一块墓碑是他的。
那么一小块的地方。
吴加贝和乔承犹如牵线木偶一般,坐了车,到达了墓园。
他们看到温月白的照片被放在那面。
此刻,山风呜咽。
他们跪了下去。
一切都破碎得没有半点真实感。
却还让他们去接受。
他们怎么接受?不知道。
但他们知道他们必须接受,必须去接受……
乔敛右抽了根烟,在很久以后,他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待一会儿。”
乔承红着眼,说:“爸爸我陪你。”
“我也……”吴加贝难过得藏不住,“我们……互相陪伴。”
乔敛右低头,看着火光在烟头坚持,他说:“其实不用。”
因为没用。
“你们互相陪伴,是有必要的,因为有用。”
乔敛右摆摆手:“你们回去吧,放心吧,我没事,我会好好活下去。”
会吗?
“其实……”乔敛右说,“其实我们曾经谈过这个话题,谁先走,会更好一点,后来达到了一致,那就是她先走。”
“人总会有那么一天。”
“但是这一天,她不想去承受,她说她受够了……失去。”
“从一生下来就在失去,失去父母,失去唯一的奶奶,失去我,她失去的感受远比我体验的多,所以,我们早就说好了,说好了留下的那个人要好好过。”
“不过我没有同意。”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吴加贝的父亲死了,苏贺殉情了,那段时间,为了哄好温月白,我答应她了,我不会玩儿这一招,她感到很欣慰,纵然她知道这种做法很自私。”
“可是真的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乔承和吴加贝静静地听着,两个人脸的泪水显得很冰冷。
“温月白,都没机会留下遗言,你看,这世界不幸运起来,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
乔敛右看着他们,“我经历过不幸,所以,我不会让你们也从我身经历到这种不幸,所以,你们别觉得我是骗你们的,我不会走的,所以别怕,乖了?”
乔承走过去抱住了他的父亲,嚎啕大哭。
吴加贝的眼泪滚落在脸,他狠狠抹了一把,新的眼泪又下来,止也止不住。
过了一会儿,乔敛右到底还是带着两个孩子下去了。
两个孩子哭的那么惨……
他也心疼。
跟善良的人在一起久了,就开始怜悯别人,甚至开始怜悯自己。
三个人安静地回到了家里。
霍蒲听说乔敛右回来了,第一时间来了,但是没碰到人,也就被关在门外了,他叹了口气,家里连个管家都没用,如果用了管家,他按一按门铃,不就可以进屋子里等了?!
也不用坐在车里干等着人。
等着等着,霍蒲觉得无聊,就打开了电台。
刚好在放一首歌。
他跟着哼了哼,其实心情不错,乔敛右回来了,说明想通了,不那么愚蠢地想要看遍全世界的医生了,太不靠谱。
“他们口中自私的我,犯了偷窃时间的错。”
“多少人爱我,偏放不下你,是公开的秘密,只剩你没拆穿我。”
突然,他眼眸一凝,在掠过他的车停下的时候,立刻打开车门走了出来,喊了一声:“乔敛右,两个兔崽子……”
差一点顺嘴一句:你们爷爷我在这儿呢。
他走过去看到他们三个同一个世界同一款灰色面孔,不由得纳了闷了:“你们怎么了啊?!”
乔敛右没说话,率先走进了房子里。
吴加贝拍了拍乔承的肩膀,说:“你去陪爸爸吧。”
乔承点头,垂着眼眸,安静地走进了房子里。
霍蒲:“这小子,怎么了……”
吴加贝和霍蒲在最后一起走进房子里。
吴加贝告诉霍蒲:“妈妈死了,已经下葬了,我们,刚刚去墓园看过妈妈。”
霍蒲猛地定住了。
老实说,他对温月白最后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庄园里,温月白很醋意地瞪着他,看起来却依旧好看。
温月白对乔敛右的爱,平时看不出,关键时候,却藏都藏不住。
平时风度尽显,关键时候,要多没风度,就没多风度。
有时候,他觉得,温月白活的挺分裂矛盾的。
他觉得一个男人爱这样一个女人,应该总是辛苦的吧?!
但是温月白走了。
旁边的人说,温月白走了。
安葬了。
死了。
在墓园。
他们刚刚去看过。
这是,确认了。
这个女人,死了……
突然就觉得一口气喘不来,霍蒲定在原地,看了看天,很久没动,像呆滞了似的。
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可你的脑海里分明她还在笑。
霍蒲笑了,他嘴角抖了抖,狰狞的样子隐见悲怆。
他在为生而为人难过,为生死不过忽然之间而难过,你的存在,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可以被抹掉。
你的感情,不值一提,终究会被遗忘。
甚至有一天,辜负它的人,恰恰是你自己。
霍蒲想象不到,乔敛右该有多疼啊……
天的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霍蒲被吴加贝拉到了客厅。
在这里可以看到窗外的花被雨打着,辛辛苦苦生长了好久的花瓣,几滴雨珠就能导致完整的花瓣残废。
从某种意义讲,人跟它一样脆弱。
霍蒲张了张口,说:“节哀顺变。”
吴加贝苦涩地牵动着嘴角,像在努力不让自己的样子太难看,但是最后却失败了,他放弃一般,往后一靠,说了谢谢。
霍蒲深呼吸一口气,闭了眼睛又睁开。
“怎么那么突然……”他静静地看着吴加贝。
吴加贝抽了抽酸涩的鼻子:“爸爸说一夜之间的事儿,妈妈没醒来过就这么走了,就算没受过苦吧……后来爸爸一个人送走了妈妈,一切都办好了,才回来通知我们,那段时间……或许爸爸不想让我们看到他的样子吧。”
霍蒲说:“倒像他性格做的事儿,一夜之间,一夜之间……温月白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是吗?”
吴加贝点了点头。
霍蒲突然有点担心:“那么,乔敛右呢……他会……”
吴加贝看向了霍蒲:“什么?”
霍蒲说:“会很难好好地活下去吧。”
“爸爸说他会好好的话下去,虽然很难,但这是爸爸在多年前就答应过妈妈的,他和妈妈早就有了这个约定了。”
霍蒲听到这里,才松了口气。
他说:“我就怕……现在这样就好,就好。”
吴加贝勉强勾了勾唇。
楼的房间里。
乔敛右看着墙的婚纱照,温月白笑的弧度很小,却很美,她看着他,那一天他记得,摄像师提醒过温月白无数次,让她按照本子来,看镜头,会更好看,但是温月白不肯。
乔敛右要走温月白一样的路子。
温月白却霸道地扳正了他的脸,让他好好对着摄像头。
她说:“我看着你就行了。”
乔敛右自以为,温月白脑子有毛病,没见过这样的人,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还霸道出理应如此的感觉。
但是乔敛右听了温月白的话。
摄像师拿着高薪,也不再纠正温月白了。
乔敛右转头看向了乔承,说:“你出去吧。”
乔承担忧地看着父亲。
乔敛右说:“我在你这个年纪,失去了我的母亲,接着失去了我的家,我的父亲,我离开了。”
“乔承,我离开又回来了,正如我失去了你的母亲又追回了她,经历了那么多,你的父亲,没那么脆弱,懂吗?”
乔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并且带了门,尚有一丝缝隙的时候,乔敛右看到他的父亲依旧在盯着墙的那张结婚照看。
他的父母感情特别好,好到,有时候,他以为,自己是顺带的,多余极了。
还好,吴加贝来到了家里,才让他不那么孤独。
吴加贝……想到这里,乔承下楼去了客厅里,果然看到吴加贝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们都很难过。
乔承走过去,坐在了他的身边。
霍蒲问:“你爸爸呢。”
“他在房间里。”
霍蒲站起来:“别阻拦我,我去看看他。”
“好。”乔承也并不放心乔敛右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悲伤的人不需要安静,需要被人干扰,宁愿愤怒,也别悲伤。
霍蒲走到了房间里,看到了乔敛右,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挂在墙的结婚照。
霍蒲默默地看了很久。
直到乔敛右回过头,望着他,淡淡道:“我没事。”
“鬼才会信你的话。”霍蒲走向酒柜,自作主张地拿了两瓶酒,一瓶递给了乔敛右,一瓶自己拿在手里,开了瓶口就喝。
乔敛右无奈地看着他。
乔敛右不知道,在他的旁边,温月白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温月白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总之一夜之间,她就成了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存在。
她没离开过乔敛右。
她看着乔敛右收拾好行李,看着乔敛右把她安顿好,看着乔敛右抱着骨灰盒,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哭得像个孩子,又看着他冷静地擦干净眼泪,洗了脸,穿着黑西装,为自己带了墨镜。
看着乔敛右带着骨灰盒,面无表情地回了国。
看着乔敛右从回国之后,就行尸走肉一般,如她一样,游离在这个世界。
温月白却连安慰一句都做不到。
她只能默默地陪着他。
而如今,霍蒲给酒让乔敛右喝,其实温月白是不喜欢的,她无奈地看着乔敛右喝下一瓶酒,忍不住开口阻止:“你的胃本来就不好,你还喝那么多酒,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忘了你怎么答应过我的吗……”
然而没有用。
因为她说出的话,没有一个人听得到。
哪怕那么懂她的乔敛右,也听不到,懂不得了。
乔敛右喝下一瓶酒,又抽了根烟,对霍蒲说:“你总在说你酒量好,现在正好是一个机会,来,再去拿,看看我们酒量到底谁好。”
霍蒲明显惊讶地看着他:“你从不饮酒,喝起酒来,竟然毫不逊色。”
乔敛右笑。
霍蒲慌张了:“别是硬撑吧!!”
乔敛右摇了摇头,又抽了一口烟,对霍蒲说:“我从前喝得一点都不比你少,是因为后来结婚了,有人管了,所以再也不能喝酒了一喝酒,她就生气,见生气没用,那就哭,总之,有的法子治我。”
霍蒲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故意忽略了其中的难过,笑着调侃:“早就说你妻管严了。”
“我从来都不否认啊。”乔敛右接话。
“我们私底下有一个小圈子都说你乔敛右不该那么早结婚。”
“早?他们嫌早,我还嫌太迟。”
“跟我说说你和她吧。”霍蒲站起来又去拿了两瓶酒,依然是一瓶递给乔敛右,一瓶自己握在手里。
乔敛右眯了眯眼:“让我想想……该怎么说……哦,她曾经差一点和别人订婚了。”
“乔先生,你夫人爱你,太明显了,你这个话,我不太信哦,圈子里倒是有传闻,说你曾经和一个名媛订婚过。”
乔敛右闻言,说:“那是个短暂合作,各取所需而已。”
“但是人家对你动了感情吧,那个女人还是个心理医生,你曾经跟人家走的也很近啊。”
“遇到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刚和温月白分开,刚离家出走回来。”乔敛右叹了口气,“我心理有点问题,那个女人帮了我不少,但是我也给了她不少,我自认为,她没有吃亏。”
“除了感情,她也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心在温月白那里,她也很聪明,最后选择各自安好。”
“至于她的名字,我不记得了。”
霍蒲点了点头:“所以说,这就是一个插曲,温月白才是你的片头曲,也是你的片尾曲。”
乔敛右安静了片刻,才又开口:“分开以后,我稳定了家族企业后,去找她了,查到她交了男朋友,查到她订婚的日期。”
霍蒲哭笑不得:“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挑中了她订婚的那天去找她了吧?”
乔敛右挑了挑眉:“为什么不可以?”
霍蒲彻底无言以对:“她要恨死你……”
乔敛右翻了个白眼,问:“是吗?”
霍蒲真的不想回答:居然不是……
“我把她带回来了。她的未婚夫后来夜里开车要来找她,却在路出了车祸。”
霍蒲道:“你真的很缺德……”
乔敛右耸了耸肩:“缺德就缺德吧,情愿缺德,也不想缺幸福。”
霍蒲说:“听着居然很有道理,不,才没有道理,后来呢?你别告诉你用钱摆平了?!”
乔敛右说:“我跟他打了个赌,他总是觉得,温月白是被我抢过来的,温月白不愿意,他就把自己想成了一个英雄,我说如果让他看见温月白是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的,他就要退出。其实他也是个心理医生,温月白也是最开始找心理医生治疗自己,才认识的他……但是整整三年,温月白也没有爱他,怎么能说我是强盗呢?!”
霍蒲认真地听下去,忍不住问:“温月白也有病?”
乔敛右清了清嗓子:“在这个世,失恋的人,都一样……”
霍蒲皱了皱眉:“当时你甩了她?”
乔敛右一本正经地否认:“不,是我被她甩了。”
霍蒲:“那她怎么会有病……”
乔敛右反问:“没病怎么会甩了我?”
霍蒲:“我竟无言以对。”
身边听着他们的对白的温月白:“……我也无言以对,太不要脸了!”
乔敛右笑了笑,似乎回忆起来还觉得挺美好的。
“后来,他输了,我赢了。”
“他退出了。”霍蒲说。
乔敛右点头:“但是我也给他的下半生开了绿灯,他永远都不会缺钱,这是我给他的保证。”
霍蒲失笑,叹道:“都不知道,该说他幸运,还是该说他不幸……”
乔敛右说:“幸运吧,他把我缺的给我,我把他缺的给他,各得其所,各自安好,世界一片,和平。”
霍蒲点了点头。
“温月白甩了我……”提到这件事,乔敛右有点,不舒服,“父亲要把我带回来,我反抗不了父亲,想把温月白一起带回来,但是温月白直接甩了我,你说她狠不狠?!”
霍蒲说:“你明明知道你属于这里,你还要去招惹人家,你也挺狠的。”
“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怕,而且我父亲也是因为他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不是儿子,才让我回去的。”
“父亲决定放我自由了,奈何天不全他心愿。”
“家族是囚牢。父亲一辈子都被困住了,最后他说,之所以抛弃我,是想要放我走,只是,只是他也无法决定,那个孩子是男还是女。是我的运气不好,只能回来,因此被温月白甩了。”
“温月白也是有魄力,敢舍得。”霍蒲道,“明知道你是个大少爷,有钱人,还能舍得把你甩了,你的眼光,真的从没看错过谁。”
“我就不一样了。”霍蒲想了想,似乎在回忆,“我就特别的惨了,你想像不到我的惨……”
乔敛右喝了口酒:“现在还有谁比我更惨?”
霍蒲哼了一声:“有,就站在你面前。”
后来,霍蒲说了他的第一任恋人。
“我,霍蒲,霍少爷,人生一帆风顺,所以栽在了他的身,遇到他之前,我认为男人是有尊严的,遇到他以后,我才知道,男人女人都是人,人就分三六九等,人都贪婪自私,只是有的人学会了克制,有的人……选择了放肆。”
“我爸听说我跟他在一起了,当然不同意了,因为他家里穷,但是他长得真的很白,五官也好看,我到现在还能记得他有一对小虎牙,笑起来,特别感染人。”
“穷怎么了?他的美好胜过一切,当时我这么想,觉得世没有人比他更美好了。”
霍蒲顿了顿,喝了口酒,看着乔敛右,继续说:“后来他跪下来捡我爸扔的钞票的时候,我三观都碎了。”
乔敛右说:“缺钱的人,穷怕了。”
“他也这么跟我说的。”霍蒲眨了眨眼,“但是我心里的美好破碎了,我不能原谅他,我不认为这是我混蛋,我认为,穷怕了的人,更该知道自尊是他仅拥有的一个属于他的东西,他不应该随意抛弃。”
“我爸故意让我看到这个画面。”
“我爸对他说,是不是只要有钱,他做什么都行?”
“我在角落里听到他掷地有声地说没错。”
“我爸说,那跟霍蒲分手行不行?”
“我又听到他说,行,问给他多少钱?”
“我爸反问他,觉得我值多少钱?”
霍蒲沙哑地笑了:“我记得特别清楚,这段对话……促成了我曾经为公司卖命了好一段时间,闭眼睛是要挣钱,睁开眼睛还是要挣钱,钱给我的阴影就是让我意识到了它好像是一个特别重要的东西。”
“虽然我从前就没有瞧得它过……”
“后来我把那一段时间里挣到的所有钱,都扔在了他的脸,那些钱掉在了地,他竟然没有去捡。”
“我告诉他,这是我挣的,干干净净。”
“我问他,为什么他不可以挣。”
“为什么?”
自尊,其实很容易保得住,因为,与生俱来就拥有。
为什么,有的人却能将它弄丢了?!
“我跟他说,如果他明白,我挣得钱就都会是他的,但是他不明白,那么,他就只能用我的钱,一次,其实本来可以用一生的,我也能够拼了命挣钱的。”
“何况他应该明白,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不会缺钱,我爱他,他就不会再穷下去,为什么他还是跳下了我爸爸的圈套?!”
“他真蠢。”霍蒲嘲笑道,“是不是?”
乔敛右:“是很蠢。”
“错了。”霍蒲摇了摇食指,“还有更蠢的,他把自己出售给了我,在明白我跟他再没有情分可言以后。”
乔敛右叹息了一声:“真不知道该说他是聪明,还是蠢……”
霍蒲撑着下颚,眼神放空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把他出售给了生意伙伴。”
乔敛右看向【】了他。
“我到现在还记得他恨我的眼神,出售一天都还没有,传来了他自杀的消息。”
“他活下来了吗?”
霍蒲点头:“活着呢,不过是手段罢了,你看,你这就没我有经验。”
乔敛右挑眉不语。
“我给了他很多很多钱。”霍蒲歪了歪头,“我给了他我的感情,给了他我的宽容,给了他大房子,给了他很多很多钱,在他有了自信以后,却在跟我争吵,争吵中让我知道了一个秘密,那个秘密就是他当初是在用苦肉计,他根本没想去死,他就是想让我难受,想让我后悔。”
“他成功了,他用一条命,保住了自己,没有被我当成商品一样,出售,我把他留下了,后来日久见人心,他的狐狸尾巴,藏不住了。”
“他是真的聪明人。”
“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像他这样被看穿了丑陋的真面目以后还能在人群里绝地逢生,脱颖而出,得到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
“但是他又不太聪明……”霍蒲说,“他没想到,给他的人还可以收回来,我就收回来了,纵然他骂我不要脸,骂我吝啬,给出去的东西还收回去。”
霍蒲笑了笑:“他教会了我一个道理,那就是,人有时候真的做不了人。他是,我也是。”
乔敛右叹了口气。
“最后,我把他赶走了,眼不见为净。”
“最后,我听说他主动出售了自己。”
霍蒲耸了耸肩:“老实讲,我不知道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乔敛右说:“钱吧,钱就是他的心。”
“你何曾听说过,钱会爱人?钱会舍不得人?!”
霍蒲说:“所以我也想通了,就当年少时的真心喂了狗,没了感情,我就很不爽,让人去把他两颗小虎牙打了。”
乔敛右哭笑不得:“这报复,真成熟啊。”
霍蒲撇了撇嘴:“至少他以后不能再拿笑去骗人了,如果下一个没我那么坚强呢,那时候可是真的要出人命了。”
一个人步步为营那么多年……就只是为了钱……
听着就很可怕。
“那以后,我走过了很多地方,爱过了很多人。”
“可是我还记得他,大概是因为,我真的痛了。”
“只是后来再想起来的时候,也就只剩下还记得了,记得这世还有这样一种人。”
霍蒲道:“我不能过于信任别人,对别人,也不能过于期待,因为结果,可能不会太好。”
乔敛右说:“平常心吧。”
霍蒲点头。
乔敛右又说:“只是面对生死,平常心也用不了。”
“佛说四大皆空,可佛也怕圆寂。”
“佛也怕毁灭。”
“何况是人呢。”
但这一生如露亦如电。
该怎么才能恒久?
“永远有多远?她在的时候,她就是永远,她死了,就走远了,没有永远了。”
“永远不是距离,而是拥有,或者失去。”
“人死了,真的会变成星星吗?”
乔敛右看着外面的夜空:“都不知道已经那么晚了。”
他目光清冷地看着夜空唯一那颗星星:“有一颗,很亮。”
霍蒲走到他旁边抬头看了一眼:“什么星星,呵,你别跟我说,这是温月白……”
乔敛右摇头:“我根本不信。”
什么人死了会变成天的星星,要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天的星星越来越少?!
这合理吗?!
不要说什么山的星星多……
如果那真的是已故之人化成了星星,又怎么舍得,不尽力出现在城市里的夜空。
山的人,有几个?!
他们舍得吗。
乔敛右说:“我从来都不信,已故的人会成为天的星星,守护着我们,我情愿相信他们活在我们的心里,支撑着我们。”
霍蒲说:“我也不相信。”
旁边的温月白说:“我也是,一样不相信。”
霍蒲不给安静侵蚀空间,现在不该太过安静,立刻又说话了:“我曾经看过一部电影,我不记得名字了,但是我还记得剧情,那里讲的是,一群已故之人都被关在一个空间里,他们能清楚的看到,还留在人世里的亲人和爱人的一生,看着他们如何为他们的离去而哀伤,也看着他们一天又一天地逐渐把他们遗忘,当被彻底遗忘后,他们才会真正的消失。”
“有的人很久都没有消失,有的人却在转瞬之间消失了。”
霍蒲说:“你觉得这好不好玩儿?!”
乔敛右笑了:“有点意思,我不会忘了他,哪怕在另一个空间里,我也要他永远的活着。”
旁边的温月白动容不已,她说:“我没有乱走,我就在你身边,我看着你。”
乔敛右从天移开了目光,看向了远方:“你已经陪我说了很久的话了,你是不是很担心我?”
霍蒲道:“是的,我很担心你,那两个臭小子也很担心你,你信不信,他们今晚也要失眠了。”
“但是他们互相陪着,总会好一点。”霍蒲接着说,“你呢?你一个人?算了吧,兄弟就是这个时候拿来用的。”
霍蒲突然翘着嘴角说:“你那个夫人不要吃醋嫉妒就好了。”
乔敛右看了他一眼:“你小心了,她会到你的梦里揍你。”
霍蒲嗤笑:“是揍你吧,然后你又要哄她啦!”
乔敛右微微一笑:“但愿如此,但愿,我的梦里,有她。”
揍他也不重要了。
温月白看着他们,目光有点失落:“都那么晚了,还不走啊……真实的,一点都不困吗?霍蒲你回家好不好呢!我在这儿陪着我丈夫呢!!乔敛右,你这个兄弟……真的是太爱你了吧!!!”
温月白认真地叹了口气。
突然,她耳边传来了微笑声,温月白诧异地看向了乔敛右和霍蒲,但是这两个人正发呆一般地盯着窗外看,比鬼还像鬼……
那,谁在笑?
温月白倒抽一口凉气,肩膀被拍了两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温月白,回头哟!”
“不不不!”温月白立刻跑向乔敛右,她都要哭了。
“我是苏贺。”苏贺看着温月白,好笑不已。
旁边的吴玉也憋不住笑了。
温月白一惊,抬头看过去,果然是苏贺和吴玉,他们跟她一样。
苏贺看着她:“好久不见了,温月白。”
温月白点了点头,呆得很,宛如呆头鹅。
吴玉说:“因为你们从没忘记过我们,所以我们依然在,我们一直在你们的身边,谢谢你,照顾了我的儿子,那么多年。”
温月白眼睛一疼:“你们……为什么不早一点出现啊?”
吴玉道:“这不是来了吗,可能也是因为不敢相信,这是你吧……”
温月白落寞道:“我,我没了。”
吴玉说:“嗯。”
苏贺眼里闪过一丝同情:“温月白,你啊,真是……怎么会这样呢?!”
温月白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她很茫然。
忽然,抬头看着他们:“你们还有脸说我,你们怎么会这样呢!苏贺,你给我解释!你凭什么就这么离开啊!你太不负责任了!还有吴玉!你也是!你……”
吴玉苦笑:“我,我是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