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十五章 囚鸟(下)(1 / 1)迦南子诗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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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回到比礼佛山庄,家里难得一见地来了客人。孟琦琦穿着一条纯棉的大袍子,不施粉黛地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来访的女人背对着吕一帆,身姿很是眼熟。

保姆过去倒水的时候,孟琦琦才看见吕一帆进来,说:“陆总那儿的小雅姐来了。”

那女人忙站起来,拎起脚边的大礼盒,和吕一帆打了声招呼,脸色却十分憔悴:“吕总,我等您好久了。陆总托我带过来的,祝你们新婚快乐。”

当初吕一帆和孟琦琦发请柬的时候,写到陆向荣的时候都有些不自在,幸好婚礼那天他没有来。

小雅姐没有半句多余的寒暄,直截了当地对吕一帆说:“David负责的那个P2P的项目暴雷了,北京总部的资金链断了,陆总现在被限制消费,出不了北京。我现在能求的人全求了一遍,能抵押的资产也全抵押了,还有八千多万的缺口,吕总,您能帮帮忙吗?万荣也有您的股份,万荣没了您不是也有损失吗?”

吕一帆一点也不意外,大批资金转移境外,这些小鱼小虾的资金链迟早要断,能把缺口控制到八千万,陆向荣果然嗅觉灵敏,出手老辣。有时候他不得不佩服这个职场前辈的定力,从来不恋战、包括感情。

他抱着胳膊正思索着,怎么帮陆向荣周转,却碰上孟琦琦那发热的目光,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于是冷冷地说:“谁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来这么多钱……”

“一帆,股市的那部分钱能不能先拿出来救个急?你知道现在主要是要稳定住投资者的信心……”

孟琦琦眼看着吕一帆的脸越来越臭,后面的话全咽回了肚子里。

小雅姐前脚一走,吕一帆就拉住孟琦琦大发雷霆:“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过来的,能不能别跟谁都那么大方!”

孟琦琦有点委屈,“陆总的忙总不好不帮吧?”

“他算你什么人?”这话一出口,孟琦琦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吕一帆自知失言,却依旧不肯罢休:“你帮了他,还会有其他人找上门来,咱家又不是做慈善的!我不跟万荣追债就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你认识陆总的时间不比我短,做人总要讲点情义吧,总不能满心眼全是算计!”

“这是资本市场,本来就是愿赌服输,p2p是我让他们投的吗?凭什么让我为他们的错误买单,都是成年人了,何必惺惺作态。”

“吕一帆你不想帮忙就别帮,别来教训我,我又没求你!”孟琦琦说完就要甩手走开,却被吕一帆一把拽住。

“孟琦琦你现在是我老婆,胳膊肘别往外拐!”

“你放心,我不会用你一分钱!”孟琦琦冷笑道。

“这根本不是钱的事儿!”

“那是什么事儿?吕一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孟琦琦就差把那个名字喊出来了,可她还强忍着,为彼此留下那一点点脸面。

缪娜梁的Facebook又开始更新了,她知道只有孟琦琦会看,最新的照片,是一件沾着唇印的白衬衣……

在孟琦琦有限的人生经历里,还没有学会面对不堪,更没有勇气和体力去撕扯。在孤单的大房子里,她只有一个比自己还要脆弱无辜的未出世的孩子。

她不敢开诚布公的质问,更何况,他说的话她还能无条件地相信吗?如果一切已经覆水难收,她敢于承认自己的婚姻未及开始就已然失败了吗?她早不属于自己了,她是装着情爱纠葛的皿。

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像她一样敏感吧,好像感知到她的不开心,小宝宝在肚子里左戳戳、右碰碰,孟琦琦的心一下子就融化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这个小生命是真真切切属于她的。

“吕太太,你要多吃一点,你看这个月体重都没有涨,BB也有一点偏小。”

“BB不会有什么不好吧?”

“不会,你看,这是BB的小手手,这是小脚脚,这是小鼻子,很挺,BB肯定很漂亮!”

“我能留张BB的照片吗?”

“没问题,随后会发到你们邮箱里。”

“能看出来是弟弟还是妹妹吗?”

“这次的角度不太好,看不太清楚,等下一次转过来再看看。吕太太,你要注意保持乐观情绪,这里有份测评,你可以填一下。”

“喂,吕先生您好,我是楚医生,您太太今天来做了产检,其他指标都很正常。只是产前抑郁的评估报告显示,您太太有抑郁倾向。希望您最近可以多陪陪她,也可以趁孕中期一起去旅旅行。还有啊胎宝宝的照片也抄送了一份给您,记得查收啊!”

孟琦琦还在和他赌气,根本没告诉他今天要产检。吕一帆懊恼地打过去电话,却始终没有人接。

或许她没有听见……面前的电脑提示新邮件,他随手一点,图片加载了一会儿,然后一帧一帧地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小手手,小脚脚。

吕一帆急匆匆拿着车钥匙跑出办公室的时候,缪娜刚好碰见。她在后面喊了他几声,他全然不觉。

吕一帆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缪娜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电脑还没有锁屏,上面略显抽象的画面让缪娜心中吃味。

“难道孩子对他,真的那么重要吗?”

小小的香港,吕一帆却找不到孟琦琦。司机陈师傅快六十岁的人了,急得满头大汗,他解释诊室楼下没有停车位了,所以他停到了下一个街区。两个人分别去坚尼地城和深水埗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吕一帆不得已打给了宁远航,没想到却被宁太太抢了电话,她上来就破口大骂:“你跟那个梁董事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和琦琦结婚才几天啊?你想逼死她吗?”接着宁远航又夺过来电话对宁太太说:“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喂,一帆啊,琦琦怎么了?要不我打个电话试试?”

孟琦琦的手机关了静音,她不是专门不接,但是她也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重不重要。

幼稚吧?可笑吧?似乎只有电话的震动才能验证她存在的意义。信马由缰地沿着医院后面的步道上行,忽然发现眼前的景色有点熟悉,只不过上一次来是夜里。

凸在步道外的那块大石头,吕一帆曾骗她说是仙人台。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喜欢被他骗,明知道那张脸不会带给她省心的日子,可还是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

孟琦琦缓缓坐在这块大石头上,脚下就是中环林立的高楼,头顶便是富人云集的山顶别墅。

下面的芸芸众生有哪个没有飞黄腾达的梦呢?吕一帆本就不是普通人,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平凡挡了他的路。如果缪娜是那个跳板,吕一帆为什么要拒绝?他说过,资本市场,没有情义只有利益。

也许这样想心里会好受一点吧。其实熟悉吕一帆的人,陆向荣也好,Amanda也罢,都提醒过她,他没有看上去那么纯良,可惜,当局者迷。

吕一帆找到孟琦琦的时候,她正静静地坐在步道旁的大石头上,面色安然,亦如曾经在茫茫人海中的惊鸿一瞥。他差一点就弄丢了她。

“琦琦,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不是说过不要乱跑吗?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孟琦琦也不看他,只淡淡地说:“你看到宝宝的照片了吗?我觉得肯定是个女孩儿。”

吕一帆顿时感到愧疚,他挨着她坐下来,颤抖着手臂抱紧她,在她耳边轻轻说:“对不起……”

“如果女儿长大了,我不要给她讲公主王子的童话,公主王子美好的仅仅是他们高贵的头衔,爱情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喜欢中国的爱情观,不羡鸳鸯不羡仙,锦衣玉食不如素手羹汤,不过为什么做出牺牲的永远是女人呢。”

她转过头看着他,“一帆,上面的生活真就那么迷人吗?”

吕一帆无话可说。

孟琦琦眼里的光愈加黯淡了。

资本在收割韭菜时,从来不会过问韭菜的死活。吕一帆本以为韭菜的感受会离他很远,却没想到自己最亲近的家人却是第一个受害者。吕一帆的妈妈最近天天一打电话就是半个多小时,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讨债的人已经堵到家门口了,我怕你爸爸知道了受不了,连哄带骗地送他去了休干所。你姐姐他们要是还不回来,我可怎么办啊?”

妈妈曾经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人儿,虽然他的记忆里母亲不再跳舞,但她穿着玫红色长裙走路的身姿仿佛跃动的音符,可惜那样的曼妙和听筒里无尽的怨懑已相去甚远了。家庭生活未必能带给女人幸福和安稳,就像他的母亲,当父亲荣誉不再、日益衰老,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前一个家庭,母亲就像被腐蚀的珍珠一样,逐渐变成乏味的死鱼眼珠。

都怪他的姐姐姐夫,水蛭般贪婪愚蠢,他本可以不必受制于人。有很多次,他都希望他们可以彻底消失。姐姐还陪着姐夫在澳门养伤,这不是什么不可实现的事,吕一帆甚至上过暗网,东南亚的杀手做一单也不过几万美元。

“小帆啊,家里的事不要和琦琦说了,琦琦家里都是体面人,我们不想在她面前这么丢脸。妈妈现在唯一欣慰的是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的……”

吕一帆之所以没有把罪恶付之于行动,不就是因为心里还艰难地保有起码的底线吗?

姐姐嘴里从来都是半真半假,Bill拉他们炒股不假,却不是真的教他们空手套白狼,为了攒够股本,他们夫妻俩不仅把车铺和房子全部抵押给了贷款公司,还借了五十多万学人家玩杠杆,靠着Bill的内部消息狠狠赚了一把。结果钱还没有捂热乎,在澳门转了一圈不仅赔给底儿掉,还欠了两千多万,这仅仅是赌债。欠贷款公司的高利贷已经像滚雪球一样转眼间便不可收拾。吕一帆真的可以坐视不管吗?姐姐是父亲的软肋。Bill承诺,等所有的帐走完,他姐姐姐夫的帐一笔勾销。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陷害和威胁了,可吕一帆还真就没办法。姐姐姐夫的欠款白纸黑字地写在合同上,而Bill他们走帐的把柄却不在他手上。

吕一帆频繁地被邀请去半山上的周宅,不断地被引荐给各种豪商、政要,他们越是对他礼遇,越暗示着一种难以抗争的裹挟。或许从他打响做空战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丧失了主动权,所谓的跃升不过是换种形式成了少数人手里的那枚关键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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