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布局如棋盘一般纵横交错,不过一会儿,德公公便消失宫门拐角处。
云朵等了片刻,觉得的索然无味,索性观赏起周边的景致来。
方才两人已经进了这御林苑的大门,此地周围绿树茵茵,满眼苍翠。不远处,隐隐可见有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掩映其中。
半月门里头的栏杆外,假山怪石上飞流直下垂下一条瀑布,水流砸在池底的巨石上,溅出银花朵朵,响声阵阵。
云朵闻声而去,脚下转过半月门,往前又走了两步,依靠在白玉栏杆上,单手托腮,看的出了神儿。
这里偶有鸟语阵阵,不见什么人影儿,却分明传来一阵洞箫声。
那箫声婉转悠扬,如泣如诉,在一片苍翠中飞荡回旋。
顾熙言听得入迷,等到一曲终了,方觉那箫声哀婉至极,声声悲痛。
美人儿被这箫声勾的莫名心情低落起来,正倚在白玉栏杆上出神,忽然见那山石后转出一个手持洞箫的白色身影。
不请自来,背后偷听,实在不是君子行径。
云朵一阵心虚,当即转身要走,不料那白玉栏杆外的矮坡上,一片西府海棠长的郁郁葱葱。方才她一个转身,好巧不巧,栏杆边儿探出的枝丫竟是把她鬓发间的金钗勾了下去。
那只三层镀金点翠莲花托的金钗落在白玉栏杆外的矮坡上,格外显眼。
云朵立刻趴到白玉栏杆上,探着身子试图去够矮坡上的金簪。奈何距离实在太远,怎么都够不到,云朵心中无比焦急。
倘若是别的首饰,不要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只金簪。
今儿个云朵和玉兰亭进宫拜见太后,特意带上了这只玉家当家主母代代相传的金钗,没想到竟是在此处被树枝勾了下去!
这么贵重的东西若是丢了,可叫她怎么和母妃交代!
云朵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正百爪挠心之际,突然发现那手持洞箫的白衣人正定定站在假山前,似是看见了她的窘状,竟然朝白玉栏杆的方向走了过来。
现下周围没有别人可以求助,云朵顾不得背后偷听被发现,只好寄希望于这位白衣人能帮个忙,把那金钗捡起来。
能把洞箫吹的那般呜咽动人、如怨如慕的人,想必不是什么坏人。
正这么想着,那白衣人已经走到了眼前,顾熙言从白玉栏杆上探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竟是呆住了。
只见那人一袭白衣,银冠束发,生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清心寡欲的一张脸,真真是如同庭中宝树,阶下芝兰一般。
云朵也算是见惯了风流倜傥,峨冠博带的文人雅客,也算是阅美人无数。可眼前之人容貌昳丽,周身仙逸出尘,莫名叫云朵突然觉得,以往所见,皆是些俗红庸绿之流。
那白衣男子分花拂柳而来,站在白玉栏杆下,微抬了头,双目如潭,声音清润低沉。
“这支金钗,可是夫人掉的?”
云朵有求于人,当即趴在栏杆上殷切的笑了笑。
“正是妾身掉落的。”
“还麻烦公子施以援手,妾身感激不尽。”
美人鬓发微乱,正倚在栏杆上,剪水双瞳里笑意宴宴,如一汪清泉,直叫人甘甜到心里。
那白衣男子神色淡淡,当即捡了地上的金簪,伸高了递给她。
云朵伸长了手臂,把金簪拿到手中,满心欢喜的道谢。
“真是多谢公子。”
看这白衣人穿着打扮,既不像内侍太监,也不像皇子装束。云朵下意识便把他当做了宫中乐师。故而本欲转身而走,终是忍不住回头道,
“方才妾身并非有意偷听,还请公子赎罪。妾身多嘴一句这曲永潇抒发的是蜚越先生那股愤慨不屈的浩然之气。公子的箫声里,只见悲,却不见壮,难免失了风骨。”
那白衣男子定定仰视着她,嘴唇颤了颤,却没说话。
不像是很开心和她讨论乐艺的样子。
云朵想,文人雅客大多孤傲,更可况是能把洞箫吹得这么好的人,想必也是孤傲非常、听不下去别人的意见吧。
那白衣男子略一愣,旋即微微一笑,低头轻拭着手中的紫玉白箫,淡淡道。
“御林苑的宴席要开了。”
“夫人不该出现在此处。”
云朵笑了笑略微歉身。
“是妾身多嘴了。”
等她转身走出去,那位德公公正站在原地急得团团转,见了云朵忙道。
“世子妃,您这是跑去哪里了!可算找找您了!这宴席都快开了,世子妃快快随奴才来吧!”
云朵点了点头,跟着德公公朝御林苑深处走去。
身后是一片青翠隐隐,庭院深深,雾锁楼台。
那白衣人手持洞箫,站在白玉栏杆下,脸上仅有的淡淡笑容逐渐消失殆尽。
御林苑中的锦峰阁里头,已经是云鬓花颜满座。
锦峰阁是座三层小楼阁式的建筑,二楼三楼皆做戏台使用,故而今日宴饮只开了一层。
进门处开着四扇菱花槅扇门,两梢间的隔墙各开着四扇菱花槅扇窗。正屋里设着一条缠枝红木的长宴桌,桌旁坐着贵女十来,桌上摆着冷碗、热碗数例。
云朵进了门儿,和一众贵女纷纷见过了礼,左右打量着找位子落座,好巧不巧,正和长宴桌那头的清朝公主遥遥相对了一眼。
清朝公主独占宴桌一角,左右皆无人落座,两旁隔了一个座位坐着的贵女更是一脸如避蛇蝎。
云朵见状,当即微微一笑,朝冲清朝公主走过去,在她身侧落了座。
禾风穿了一身红色的长袍,戴着顶华丽繁复的宝石满镶珠帽,正低头拿着一把镶宝石的匕首,有一搭没一搭的削着手中一块白骨。
这场景真是熟悉极了,看得云朵莫名打了个哆嗦,尽量不去瞅她手中的那一小块白骨,笑道。
“公主可是无聊了?”
清朝公主抬了眼皮子看了云朵一眼,神色冷冷。
“婶婶的胆子比上次大多了,如今竟然敢坐在本公主身边了。”
“禾风你这是说什么呢,婶婶那里回回避禾风呢?。”
云朵笑了笑。
“而且,既然公主身边空着位置,自然是给人坐的。”
这话是说给清朝公主听的,也是说给旁边几个如避蛇蝎的贵女听的。
清朝公主听着这安慰的话,深深看了云朵一眼,复又低头拿着匕削起了手中白骨。
说话的功夫,宫婢们已经捧着一个个朱漆南瓜食盒进殿。食盒之中,每只蟹子有两只拳头那么大,揭开盖,只见蟹膏堆积,如玉脂琥珀一般红澄澄。
螃蟹不用油盐,只是放在竹笼上用清水烹煮。因蟹水生,怕冷了发腥,故而每人面前只放一只,吃了再取。
除了桌上原本就有的几十碟冷碗、热碗,宫婢们还一并上了佐蟹的腊鸭,琥珀色的醉虾另有几碟清嘴的果品,多是风干栗子、乌菱角、蜜橘之类。
螃蟹上了桌,一室的贵女立刻闹腾起来了。
那厢,文家嫡女文爱举着手里的一只螃蟹,笑道,“用东西拆完一只蟹,至少得半炷香的功夫,叮叮当当,怕是一间房子都盖出来了!今秋咱们既然吃这最后一回,便图个痛快,徒手掰开吃了才叫返璞归真!”
一旁的贺家嫡女贺斯盈笑道,“什么好话都叫你安在自己身上了!我偏要拿着东西拆蟹,拆完整只一起吃,那才叫一个痛快!到时候你可别眼红过来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