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中,一少年被身旁的老者怂恿着起身,别别捏捏地握着杯盏朝这方敬了敬。
“听闻此园景致是洛大小姐花了不少心思亲自建成,子宸敬洛大小姐,感谢洛府的盛情款待,有人多谢洛大小姐寻来这些奇花异草,让我等一饱眼福。”
他这言语说的客气,语气中却丝毫听不出感谢之意。想来也是被长辈逼着敬酒,心中藏着不愿。
我拾杯而起,回敬他,“子宸弟弟喜欢便好,不必太过客气。”
我本也是与他客套客套,说想到这“弟弟”二字一出,他当即就拉下了脸子,连客套的笑意也都消失不见。
我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青辰,青辰微不可察地耸了耸肩,衔着笑意继续低眸品他杯中的酒。
“家母听闻洛大小姐素来喜欢花草,特意让人从西域寻来了骨幽花的种子,这种子是由百年骨幽的花苞结成,一颗骨幽花,百年也就结出这么几颗籽,稀罕的很,还望洛大小姐喜欢。”
这骨幽花的花籽确实难得的很,如此贵重稀罕的礼物,我自是喜欢的。但若说我素来喜欢花草,那真是对我大大的误会。
父亲说我的命格之中带水,是个能滋养万木得命,他在边关的那些年,常着人寻来些花草与我相伴。水养万木,万木亦伴水。我也只能鼓捣着这些花草,以寄托对父亲的思念。
谁知怎的,久而久之,经传出了我素喜花草的谣言。
只奈何这些年闻着风声送我花草盆栽的人极多,我是愈发的难以将这事说得清楚了。
我含笑收了礼物,也交待素希将我早早备下的礼物取了出来,“这套琉璃套盒,共有九层。内置机关重重,是由墨家机关术的大成长老创造而成,我解了两三个年头,也才解到第三层。听闻子宸一向对这些巧慧的玩意儿感兴趣,不若就将此物送给你,供你好生研究,可好?”
好在青辰早早将这些人的喜好列成了单子给我。子宸一见那琉璃机关盒,眼睛霎时就亮了起来。到底小我两岁,还是小孩心性,当即就露了笑脸,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哇,还真是墨家的琉璃机关盒!谢谢洛姐姐!”
瞧,方才我还是洛大小姐,这不过片刻的功夫,又成洛姐姐了。
我又让素希将我给众人备下的礼物都分发下去,看着众人满意的样子,我总算也给父亲争一回脸面。
“好了,我们这一群当长辈的在这,小辈们也都放不开。”父亲起身,对众人道,“我院中也备了些酒菜,诸位兄弟,不若随我移步,去我院中共赏夜色如何啊?”
众人纷纷应和。
我知晓,父亲本就与他们有正事要办,起身恭送,“洛溪定会照顾好众兄弟姐妹,请诸位伯父放心。”
父亲满意得点点头。
青辰以往都是与父亲共同议事的,今次却被父亲按住肩膀,“你留下来。”
他怔了怔,回了个“是。”
没了长辈,底下的一群小辈便开始有说有笑起来。
“可算是走了,有我们家那个老顽固在我旁边,我连大气都不敢喘。”彦霖拍着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彦家家主为福州刺史,福州离京城算不得远,故而我几乎隔个一年半载就能见到这位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嗐,谁不是呢!瞧瞧我们都多大了,还要整日听从他们的摆布,就连赴个宴都不能随心说话。诶?溪妹妹也早就听出来了吧,这一套一套的,怕是都跟我一样,是在家早早背好的。”
说话这位,便是时常与彦霖狼狈为奸的福州首富之子,柳文浩。
这位柳大公子,年纪轻轻就举世闻名,却不是因为家中富有,而是因为他只比我长两岁的年纪,这家中的妾室就达到五六十位......倒不是因为他生性好......他自小爱玩爱闹,柳府对他的管制又极多,故而他出去鬼混的机会远没有彦霖那么多,每每出去,定要带回一两个玩伴。小的时候还担心着每个玩伴都不能在府中长住,这一过了加冠之礼,便急急的将一个两个的女玩伴都纳回了府,柳家老爷本想着柳家家大业大的,文浩若有心开枝散叶早日让他抱上孙子也是好事,就全由着他了。
这一由着他不要紧,方圆几里稍微有趣一点的女孩都被纳了回来......
他也由此成了离国上下第一荒唐公子哥。
“柳伯父只你和惠儿妹妹两个孩子,自然对你操心一些,事事都恨不得要帮你安排妥当。若你今后当了父亲,大概就不必像他那般操心了。毕竟数量上......你也操心不过来。”
他听闻此言愣了愣,仿若还在回味,柳惠儿却是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也对,几十个姨太太,少说也得生一二十个孩子,若个个都要打草稿说些不一样的场面话,哥哥你这肚子里的墨水用干了也不够啊。”
“你!......哪有你这样说兄长的!”
“那哪有你这么说父亲的!”柳惠儿“哼”的一生背过身去,不再理会他。
“溪妹妹你也是的,怎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是听说你昨日也去了舒府,想要提醒你一声,这京中女儿大多是些不好招惹的,你若想给后院添置花草,还需提前好好了解一番才好。”
“你是说舒然啊,嗐,我还不是听说她要嫁给夏戟了嘛。我这一到京城啊,就听说了夏戟的那些个事......”他看看我,欲言又止,“我们大家伙,说不是自小就看好你们的。长点脑子的也知道是舒家耍了手段,横插一脚不说,还四处损你名声。你我也是自小相识,你的性子,我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你这丫头心里要强的很,儿时你情愿入宫受太傅严格的管教,也不愿与我们上个轻松的学塾......我全明白的。今次夏戟负你,做的太过,我是实在看不下去,才去了舒府,拿药哑了他的嗓子......”
“你去舒府,毒哑了夏戟?!”我愕然。怪不得当日他一言不发。
夏戟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皇子,离国上下有谁不知?
而他呢,不过小小商贾之子,竟敢做出这样的事。
此刻我也来不及感动,直直训斥了他,“你可知谋害皇子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咳了咳,“我可没有想要谋害他。我早就告诉他酒里被我放了东西,我原以为这桩亲事他也是被迫的,应该对我对舒然下药之事视而不见才是。谁知道,他竟自愿替舒然饮下,让我今后不要再找舒然的麻烦。我也是气急了,才没有阻止他。这事真真是他自找的......再说了,此处都是自己人,只要夏戟他自己不说,有谁能知道?”
这话倒是不假。以夏戟的性子,若当真是他自愿饮下,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让柳文浩受到牵连。
只是夏戟自愿代舒然饮下哑药一事,落在我耳中真真是讽刺。
青辰按了按我的手,暗示我莫要失仪。
我笑着接过话头,毫不回避,“正如诸位所之,我与那位二皇子,却有些前尘往事。但他大婚在即,我又早与他恩断义绝,再多提及过往,恐影响了那对佳偶。我诚心释怀,也诚心祝愿他们白头偕老。所以从今以后,还请诸位莫多在意过往,以免给我们双方都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说的是。溪妹妹本就是潇洒豁达之人。今次确是文浩莽撞了。”
这声音极为陌生,我抬眸瞧去,思量半晌却无什么印象。
“是何太尉家的养子何鄞捷,先前的名单上并没有他。此前分发给他的礼物也是咱们多备出来的那份。”素希在我耳边提示道。
幸而我多备出了几份拿得出手的礼物,不然还真就失礼了。
“何公子似乎对洛溪有所了解。”我惑然问道。
我与他素不相识,他说的话却好像与我早就认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