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程舰延再回来时,已将近晚膳时分了,程嘉余和程舰延都在程老太太的西苑里用饭,听着下面的人说今天街上的盛况。
“……各个街坊胡同的人不知来了多少,那人挤人的没半点空隙,偏偏还是给出殡的人让出了宽敞的一条路来。”
程老太太叹道,“老镇北王为国捐躯,这一次新的镇北王刚刚袭爵又在丧中便自请出战,大齐的子民谁不感怀?”
程舰南便顺势道,“是啊,所以,父亲母亲,这一次我想跟着去西北。”
程老太太一惊,“你说什么?”
程舰南道,“您没听错,我想去西北。我这些年没少在外面跑,知道对您俩不孝顺,可这一次,我也想出去挣挣功名,多少为您老两个争光。”
程舰南话说的漂亮,程老太太却心疼,程舰南是她的幼子,又常年在外,她自然不肯,当下板着脸不许,程嘉余还没有出口劝呢,就听到程老太爷出口盖章了,“想去便去,男子汉大丈夫,总该自己走出一条路来。”
程老太爷许了,程老太太再如何不肯就也没用了,程舰南得了准信,便在程老太太那边说了许久的话,等到再出西苑时已经夜深,身后跟着的小厮跟在他身后觉得道走错了,问了句,程舰南却说他要去找程舰延,叫他退下了。
程嘉余是被元喜叫醒的,她很久未曾睡过好觉,回来以后就早早的睡了,被叫醒时还有些发蒙,元喜小声道,“小姐,四爷过来了,说是要见你,眼下正和大爷在正厅等着呢。”
程嘉余这才清醒了许多,起身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往正厅过去了。等到了正厅却又只见程舰南,程舰延已经不在了。她有些疑惑,“您这么晚来是出什么事情了吗?父亲呢?”
程舰南站起身来,“他想见你。”
程嘉余愣住,好一会儿才道,“父亲他……”
“他知道,一切随你。”
程嘉余此时说不羞愧是不可能的,她的两个长辈帮着她出去跟顾明彦见面,这算是什么事?偏偏她自己也拒绝不了。
“你要是不介意,我现在带你去槐花巷,让人给他传话。这里的事情你父亲打点。”
程嘉余默了下,“会不会太晚,明日就走,今日他需要好好休息……”
“今晚本来也就睡不了的。”
程嘉余又默了一下,“那我跟四叔走一趟,四叔稍等,我去去就来。”
程舰南点头,也不多问,又坐下喝起了茶。
程嘉余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叫人去房里拿了件披风,自己往程舰延的房间去了,果然见他还没睡下,坐着翻书,她也没有踏进去,只在门口行了礼,“女儿跟四叔出门了,来谢过爹爹。”
程舰延未曾抬头,“嗯。”
程嘉余总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究竟该说什么,只好道,“那女儿告辞了。”
槐花巷就是上元时的那一处巷子,程嘉余也是到了才发现。不过却不是去上一次的那个院子,而是隔壁的
槐花巷的这一处院子不大,贵在封密严实,四处都黑漆漆的一片,只这一处灯火通明,人影绰绰,都脚步匆忙,程舰南带着程嘉余进去之后七拐八拐的绕到另外一处院子去了,一路上只低着头,没有看到那些偶尔投来的探究的目光。
程舰南把程嘉余带过来就自己离开了,只叫她等着。
程嘉余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放在了桌子上,自己坐在一旁安静等待着。她这一次出来身边没有带人,程舰延都信得过程舰南,她当然也信得过。
程嘉余看了四下,这里的安静和隔壁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纵然是这样,程嘉余也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安。
等到身后的脚步声响起的时候,程嘉余还在回想关于前世那些关于镇北王去西北之后的战况的,奈何她实在消息闭塞又没有刻意留心过,实在想不起来。
“在想什么?”
程嘉余站起身来,转身低头行礼,“没什么。”
顾明彦一身孝服,他鲜少穿这样明亮的颜色,程嘉余第一眼就肤浅的觉得好看,而后又很快回神,等顾明彦兀自坐在了程嘉余对面之后才道,“老王爷的事情,世子节哀。”
新任镇北王袭爵的同时,顾明彦也被封了世子。不过顾明彦倒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顿了一会儿才道:“嗯。辛苦你了。”
夜色里看不清顾明彦的神色,程嘉余只能从他的声音里探究出一二,他的声音又听不出过多的情绪,程嘉余想着或许早有准备,眼下又急于备战赶往西北,可能有再多的情绪也被冲散了。
程嘉余摇摇头,顾明彦又道,“你整理的那一份西北要闻,我看了一点,十分有用。南叔说是你刚好整理的?”
程嘉余抿唇,“的确,因为先前父亲在灵州,所以对当地的民俗感兴趣,也就看了许多相关的游记和日志。整理了这一份,想着或许你们需要。”
顾明彦又道,“这一次去西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祖母已经打算在府里的祠堂祈福。今后母亲只怕不得不出来走动,母亲与京中的人并不熟稔,我跟她说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多带上你。”
说着他顿了顿,“今后,可能要麻烦你了。”
程嘉余听了这话却百转千肠,镇北王府一向少与外界走动,不管是因为怕德佑帝忌惮还是本就惰于此,都向来是这样的。而这一次,老镇北王顾琰死了,顾明彦父子丧中远赴西北,镇北王府反而要出门走动了……只怕是德佑帝的意思,德佑帝要给镇北王府恩宠,这是不想寒了镇北军的心,这么一来,为了安定西北的将士们,定国公府也一定会被重视……
心中想的极远,程嘉余却没有忘记回应顾明彦,“我与京中多数人也不熟悉,不过和王妃一起也能长长见识。”
明明是顾明彦有求于她,她却说得是自己占了便宜,语气轻快有些调皮,顾明彦心知她是有意排解,压抑的情绪好了许多。
顾明彦接着道,“我安排了一个人。”
程嘉余微微愣住,还没反应过来,顾明彦又道,“这一次不要拒绝我。”
顾明彦时间不多,非常的忙,能够抽出时间来跟程嘉余见一面很不容易,急于让程嘉余接受,这一刻忽然显示出一种程嘉余最开始遇见他时才有的气势。
不容拒绝的,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