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阴地处江南,向来是文人雅士们向往的风花雪月之地,程嘉余一行人一路向南,早已习惯了这一路上渐渐变暖的天气,但是出了宅子,到了夜市,依然被这江南夜市所惊艳。京城的夜市,盛大有序,而利城相比之下却稍显凌乱,街上也不见京城随处可见的巡卫队,程家的几个小辈们因此更能感觉到几分自在。
江南的风花雪月是名不虚传的,光是雅妓青楼之馆一路过去便见到了好几处,所见的江南女子也多如诗传,温软婉约。
当真是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可纷纷。
程嘉余实则很是欣赏,然而其他几个小辈们却多少有些害羞。他们在京城接触的都是大家闺秀,而在此处见到的却多是混迹风月的风尘女子,不免觉得孟浪。不过很快他们又被街上各式各样没见过的玩意所吸引了,每个人身边都有程家宅子里跟出来的人,相互兴趣又不同,所以很有又分散开了。
程嘉余此时正在看一出杂技,那艺人从手中袖中不断变换取出各种不可思议的小动物引得一阵叫好声,程嘉余也跟着看的开心,下一刻,却差点被火烧到。
原是隔壁另一个艺人在表演用嘴喷火,一时没有注意,竟然将火喷到程嘉余这边,程嘉余只觉片刻之间,自己便被人拉着手臂一转,因着那团火闭了眼睛,没有看清是谁,等到睁眼时,竟一道身影也没有,元容正刚赶到她身边。
“小姐没事吧?奴婢护主不利,该死!”
程嘉余皱了眉,“无事,你方才,看见是谁帮的我吗?”
元容摇头,“奴婢没有看清,对方身手极快。”
余下的元喜和小厮匆匆赶来,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嘘寒问暖起来。
程嘉余却有些沉思,她总觉得方才只可能有一个人会这样出现又消失,可是那人却不可能出现在此处。很快她便没有再思考下去,因为旁边突然喧闹起来,侧头看去,竟是有个妇人发了急病,捂着胸口,倒地不起。
程嘉余想到自己看过一些急救的医术或许能帮得上忙,刚想上前,却有人早她一步。
一个十七八岁的书生模样的男子,上前便跪在妇人前面,一边问起随行之人,一边上手把脉。
“你是她什么人?”书生的声音清朗沉稳。
随行之人是个中年男子,此时也正跪在地上,搀扶着妇人。他面色急切,“我,我是她相公。”
“她从前也曾这样吗?平时可有什么疾病不适?”书生的声音依旧冷静。
“她,她这段时间总说睡不好,也容易生气,平常便没有什么别的不同了。“
似乎是被书生冷静的声音所传染,男子的声音也慢慢冷静下来。
那书生没再问别的,把脉结束后,又仔细端详了妇人的面容,伸手在妇人鼻前探气,然后对着男子道,“你现在用嘴为她渡气,我马上施针。”
那男子不曾犹豫半分,立时便开始渡气。而书生抬高了声音道,“各位帮个忙,不要聚在此处,不然患者呼吸不畅。”
说罢,对着身后一个背着药箱的小厮道,“将药箱给我,你去最近的药房,说要天王补心丹,若有朱砂安神丸也一并送来。”
四下围观的人便纷纷闪开,程嘉余离得近,也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能听到主仆说话。
小厮一边将药箱递给书生,一边似有为难道,“四少爷,您......”
书生打断,强硬道“你只管去。”
小厮没再顶嘴,离开人群,应该是往药房去了。
书生手法极为利索,拿起银针便往内关、心腧、巨阙、间使、神门、神堂、足三里刺去,而后便在各处穴位轻捻,又小声问起那男子来。
程嘉余听见四下有人讨论道,“这是沈家的四少爷吧?我记得先前便听说他跟族里药房学医,如今一看果然没有白学。”
“沈家家大业大,没想到竟然还有后人肯学医,难得啊。”
对此便有人嗤笑,“难得什么?这沈家老四不过是个庶出,更是个妓子生的,沈家没把他打发,肯养着让他学医就不错了。”
虽然此人将这位沈家四少贬低的十分低贱,围观众人却只感到不喜,反倒为沈家四少讲起话来,“纵然庶出,身份低微又如何,这沈家四少学过医,肯在街上救人,便是功德一件,反倒是你,堂堂七尺男儿,却在这嚼舌根,比之妇人还不如。”
那嚼舌根的男子当下便怒了,敌不过四下的人都纷纷来讨伐他,不过一会儿,便拂袖而去。
而至于话题中心的沈家四少,却仿若未闻,脸色不曾变过,只专心施救,没多久妇人,便辗转醒来。
程嘉余围观到这,就没有再看下去了,其他的人已经找了过来,一路赶了这么久,出来游玩这一趟,显然几个小辈们都玩的十分畅快,回到宅子,都很快各回住处休息了。
程嘉余显然是有心事的,晚上是谁帮了她又躲开,程嘉余耿耿于怀,只好招来元容,嘱咐她,在这附近仔细找找,有没有镇北王府的痕迹。
元容听完先是一惊,很快又冷静下来,出去寻找踪迹了。
暨阳程家,江阴望族。在江阴这一块的地界上,认真说来,有不少大族,就如昨日程嘉余听说的沈氏一族,便在其中,此外,还有程嘉余外祖崔氏一族,烦此类的大族数不胜数,但严格说来,称得上望族的,不过是暨阳程家,梁丰苏家,和利城曲家。
程氏这些江阴望族,多数自前朝便显赫了,程氏更是自晋时便显赫了,世代定居于此处,鲜少离居,晋时的士族强势,后来便渐渐低迷,程氏倒是很看得清局面,族里从来不缺入仕的族人,但是每一代都会被叮嘱着,只需本分,一旦有加入党政的嫌疑,便会被除族。也因此,程氏一族才能屹立不倒。像程氏这样的望族,自有待人接事的一套机制,世代留居此处,早已在江阴枝繁叶茂,与其他望族之间有着错杂的紧密联系,但要说相互之间如何团结一致,倒也没有,只是相互来往频繁而已。
因此,程嘉余这些小辈们回来之后,也要面对这些繁琐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