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似是笑了笑,眼角带着几分看不懂的神色,“阮妃倒是厉害······在哪儿呢?”见着却无人应答,只是又开了口笑道,“还要哀家请么?”
她已经四十多岁了。虽然贵为皇后保养得宜,但脸上早已年轻不在,而眼角的细纹和唇边的纹路能够证明她曾经有多么劳累,又是怎样才能够荣登这上一届宫斗冠军的宝座。虽然如此,但是皱纹之下依然能看得出她年轻时候依然是一个端庄大方的妇人。
眼睛是丹凤吊梢眼,眼睛之上是一双柳叶眉,琼鼻笔直,鼻尖是圆润的,唇丰厚大气,额头也是极为丰满,是老人常说的富贵大气之相貌。
此时此刻,她的唇是极其大气的正宫红色,与身旁甜美可人温婉的沈迟卿有着极其明显的对比。
阮宴君听到自己被点名,心中略有不适,却也只能缓缓上前,挺直了脊背,一举一动都是端庄大方符合身份的。
进宫这么些年,她也是有些进步的。
至少不在那样有棱角,而是学会外圆内方。
“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妾靖潇宫阮氏。”
她的声音回响在静默的慈德宫里。一片冗长的沉默里,没有人说话,太后只是勾了勾手指,仔细看了看自己的金指甲,没有叫她起来。
良久,太后身边的娟太妃才缓缓开口。
她的脸生的极好。到底是太后的媵妾,光年纪就比她小了许多。且她天生得清纯可人,到了三十多岁的年纪,倒也不显得老,圆圆的笑脸甚至还有婴儿肥。只是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讨好。
“太后娘娘这般喜欢这个金指甲么?”
太后闻言,略略眯了眯眼,像是习惯了她这般形式一般,当众说道。“多大年纪了位列太妃,还在乎这些金银。到底是给先帝丢脸了。”
这样赤裸裸地训斥之下,娟太妃倒也不恼,只是略略羞赧,脸上微红,低下了头玩着手中的绢子不语。
被她这样一打岔,太后像是注意起了阮宴君,看着她标准笔挺的跪姿,那一瞬竟然久违地想起了她的父亲,眼神中带了几分厌恶,这才微微皱了皱眉,嘴上却是笑着说道。
“皇后也不提醒哀家,竟然让阮妃跪了这样久。回去怕是会叫皇帝那傻孩子又来与我争辩了。”
这话说着狠毒,人后宫嫔妃若是对争宠与付和颐而这有点兴趣的听了都会不太爽,更何况是有孕的沈迟卿。但是太后没有在沈迟卿脸上捕捉到一丝不高兴,她依然只是淡淡地赔笑道,“母后教训的是呢。”
太后有些不尽兴。这个皇后,哪里都好,就是太没有什么小心思,怕是震不住这后宫。好在当年没有让祁王娶了她。她现下还能对沈迟卿这样好,也是存了一半知晓她不适合做皇后的心思,只要付和颐不好,她李晚言就哪儿都畅快。
却见阮宴君跪拜后缓缓起身,一举一动都是叫人挑不出错的,愣是挑剔如太后,此时此刻也无话可说。甚至跪了那样久没有一丝颤抖,这点就是多少妃嫔做不到的了。
阮宴君脸上的表情依然十分完美,只是冲着太后继续温和。
太后转手看了一眼坐在一侧的娟太妃,娟太妃迅速会意,堂堂太妃竟然直接替太后沏了一杯茶,又亲自端到了太后手里。
她们身后的侍女倒是极其常见这样的景象了,一点也不吃惊。只是皇后身边的伐檀一开始还想伸手去帮娟太妃,被皇后一个眼神过去阻拦了。
这样的事情在太后与娟太妃只见十分常见,这样奇异的景象在其他嫔妃里能否一下子接受得了就不得而知了。
太后与这位娟太妃的互动,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
一方莫名其妙的讨好,而另一方莫名其妙的接受且丝毫不会想多。
果然是高傲如李晚言啊。
阮宴君微微低了头心里默默。
却见太后娘娘也没有喝娟太妃替她沏的茶,只是随手摆在了一边,这才看向了阮宴君。
“阮妃可是从辽西而来的?”
这件事情您还不知道吗?就专门准备提辽西来敲打她呢······
阮宴君却是抬了头,微微颔首,眉宇间尽是欢欣,冲着太后娘娘说道,“臣妾是从皇上的土地而来。天下都是皇上的,而臣妾便是从皇上的土地中而来。”
太后竟是没想到她敢这样回答。好多年没人敢这样顶撞她了,这人又是阮嘉的女儿——千万种想法最终还是汇聚成了一句话,“阮妃倒是很会说话呢。”
阮宴君心知这是一场试探与博弈,也明了后宫第一宫斗能手一定不会轻易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面上也不显,只是继续回应道。
“娘娘说笑了,臣妾不过是随心而答罢了。”
太后喝了一口娟太妃沏上来的茶,眼神中略有不满。
“现下当太妃可真是当得爽了,竟是半点也不会沏茶了?这茶这样凉?竟是剑走偏锋净整些不同寻常的东西来?连规矩也不会了?”
指桑骂槐之间,阮宴看着一脸委屈却仍然下意识讨好太后的娟太妃,心里有些感同身受。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会那样格外关注娟太妃。她明明平平无奇,而且行事作风也不是她喜欢的。明明她过的卑躬屈膝,即使位列太妃之位,依然不被其他太妃认可,依然会被太后像奴婢一样趋势且不给半分尊重与好脸色,但她又到底是为什么能够这样的坚持下去且越挫越勇。
不仅一点也无传说中的眼力见,而且有着看不出来的厚脸皮,竟是一点也没觉得太后对她的态度有什么问题。
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有些许可怜,而阮宴君也不知为何竟然会觉得自己真的挺同情她的。
阮宴君还有点对不起娟太妃。她知道,太后是不能当众与她置气才把气发泄在娟太妃身上。因为现在辽西需要阮嘉,且她若针对阮嘉,京城里势必会有人再拿当初阮嘉的那句话出来说她不够宽容大度。
以太后的身份,一定不想再听到那句话。
太后似是说的还不够,将手中的茶杯砸在了地上,而娟太妃只能灰溜溜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太后看着阮宴君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