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洛依贝第一次见到若叶的火焰。
许多年后,当她再次看到那黑色的火焰萦绕于执事指尖时,悲伤总会在一瞬间灌满她的心底。
……
“这五种一阶毒药配方属于顺应药性炼制,解药为单一材料,在这一阶段你只需专心学会化液、粉碎与融合的方法。
“返魂草,迷迭香,龙沙,霍次克河幽弥怪头骨,这是摄魂配方,而宵虫是它的解药。”
若叶探手一抓,石台上早已分好的返魂草当先落入火焰中,洛依贝仔细注意着导师不断变化的火焰强度,暗暗记在了心底。
那株草通体淡青,在火焰炙烤下愈显透明,当淡青色全部化为透明,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时,若叶陡然间加大火焰强度,返魂草瞬间化作了一团人形流体,它在火焰引导之下乖乖落进了石碗内。
洛依贝仔细观察,发现那团流体竟像是拥有生命的魂灵,它落进石碗内还兀自挣扎着想要脱离,只是无论怎样挣扎它都没能跳出周身环绕的那几枚绿叶。
接下来,按照配方次序,迷迭香和龙沙被若叶一一炼化归入了石碗内,迷迭香与凝泽香化液有异曲同工之处,只是化液的时机略有不同,而龙沙则需要以火焰灼烧其外表,过程中它会炸出小朵火花,炸裂后的龙沙会暴露出内里隐藏的金色细粉状物质,它也正是由此得名。
若叶刻意降低了示范速度,洛依贝看得十分清楚,她注意到,迷迭香与龙沙依次落入石碗后返魂草流体挣扎得很是剧烈。
它果然是有生命的!
“炼化霍次克河幽弥怪头骨需谨记要封闭听觉,炼制完成前不可轻易解封。”若叶说着,抬手拾起了配方内的最后一味药材。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头盖骨,约有巴掌大小,表面隐约有奇异光彩闪烁。
洛依贝遵从导师的吩咐,封闭了听觉。当若叶操纵着黑色火焰将头骨整体包裹住时,一种极为凄厉的鬼哭声猛的炸响在了炼药室内部。
洛依贝听不到鬼哭声,体表却明显感觉到了一股阴森冷冽的寒意。
那块头骨在黑色火焰里渐渐由固体转化成了一张亦虚亦幻的狰狞鬼脸,那张脸正拼命地想要去靠近若叶。
若叶从容不迫立在石台前,他面前那张虚幻的鬼脸在黑色火焰中沉浮不定,宛如一个正在承受地狱之火炙烤的罪人。
渐渐的,它的表情由最初的狰狞转变成了怨毒与不甘,它在黑色的火焰里化作了一缕灰烟。
灰烟融入的瞬间,返魂草流体霍然间脱离石碗飞入空气中,上蹿下跳,几欲挣脱,若叶手中的黑色火焰一道道腾起,将它围堵在中央,层层递进。
此时的火焰强度很高,洛依贝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像是完全被点燃了一般,先前阴森的寒意也被烈焰灼热的温度尽数驱散。
返魂草流体与龙沙、迷迭香、灰烟飞快地蒸腾、融合,不分彼此,最终它在火焰里化作了一枚黑色纸人。
看到导师手中的火焰熄灭,洛依贝重新开启嗅觉与听觉,她走上前接过那枚黑纸人,通过触摸与观察开始了解摄魂的完整形态。
它看上去只是一枚最普通的纸人,这是摄魂的真正形态,使用者将本源力量注入即可触发内里残存的火焰灼烧纸人。纸人一经烧毁内里蕴藏的毒素粉尘会立刻蔓延入空气里,达到摄人神智的效用。
若叶炼制摄魂的整个过程约有30分钟,今日为作示范他的速度慢了许多。以他的实力炼制摄魂这样的毒药,最快只需十分钟,一日内只要本源力量充足他可以炼制成品100多个。
他望向女孩吩咐道:
“你初次尝试,速度会很慢,我们两人的火焰不同,我的示范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参考,你要在长久的练习中找到最适合你自己的炼制方法。但你记住,今后无论是练习、参加毒师考核还是供职于圣殿,你所追求的都必须是完美品质的毒药。
“炼制时间你可以放慢,但我绝不允许你私自降低毒药品质。”
虽然她早已提前翻阅毒药学课本掌握了这些药材的特性,但实际操作起来却远比观看导师示范要难上许多。
获得银的指点后,加上日常里的勤奋练习,洛依贝与白焰的默契程度正在不断提高,她遵从导师的告诫,从自己最不擅长的部分出发,开始逐一炼化配方内的四种药材。
整个过程耗费了不少的药材,肉痛的同时洛依贝也逐渐摸索到了适合自己的炼制方法。
在炼化霍次克河幽弥怪头骨时,被白焰层层包裹的头骨成功由实转虚,但那张浮现在她面前的人脸却并不是什么鬼脸,那是父亲的脸。
表情、神态与嗓音分毫不差,他想用手去触碰她的脸,白焰阻隔在女孩与那张人脸的中央,火光将那张略带英气的容颜映照地愈发惨白。
洛依贝久久凝视着父亲的脸,久到旁侧的若叶已经站起身准备动手打断女孩。下一刻,她唇边蔓延出苦涩的笑意,可她望向那张脸的目光却在一寸寸变冷变暗,掌心里的白焰猛地蹿升而起彻底吞噬了洛祁铭的脸。
正因为痛过,绝望过,逃避过,所以她已经彻底接受了父亲的死,一个连灵魂都已湮灭的存在,不可能会复活。
那张脸,永远不能再迷惑住她,它的出现只是在重复提醒她那个残忍的事实。
“我知道,他死了。”
若叶听到女孩的喃语,袖袍内的手缓缓松开,沉声提醒:“你的情绪有波动,今日的练习到此为止,回去准备下午的体质强化课,睡前记得使用白樱花沐浴祛除炼药沾染的毒素与浊气。”
“导师。”洛依贝忽然叫住若叶。
“如您主持灵魂引渡仪式所说的,亡者灵魂会去往彼岸侍奉在神的身侧,那么,失去灵魂的死者呢?”
若叶顿住脚步,平淡开口:
“亡者失去魂便如同寻常草木,无需引渡,肉身与意志自然消散,回归于天地。
“肉身腐坏灵魂离去并不是死亡,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被世人遗忘。你铭记死者,就是在赋予他们新的生命。”
他言尽于此,迈步离去,石台上方只剩下了那个女孩。
“我当然会记住,我怎么能忘记那个扮演我父亲赐予我亲情的人呢?”
双亲离去后,她本该无法再享受到那份奢侈的亲情,是他毫不犹豫地将她带离萨诺兰,带进了另一个原本与她毫无关联的家庭里,还为她取了个特别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