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洛依贝起身追上了守护者,她看到他袖袍边缘处缓慢晕染开了一抹血迹。
“别这样擅自伤害自己。”
女孩焦急地执起那只手,低念咒语,发动了一阶生长系魔法“再生”。
那道狰狞的伤口在炽白光亮的笼罩下开始缓慢愈合,洛依贝又借助本源力量仔细替守护者祛除了衣袍上的血迹。
从始至终,银一直在安静看着她。
眼前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孩,是他曾经拼尽一切追逐过的女孩。
对他而言,这种温柔是致命的。他贪恋这样奢侈的温柔,越是贪恋就越想得到,而得不到,他就会失落彷徨。
守护者再难压抑内心深处的隐忧,他以双膝跪地,仰面望着女孩说道:“殿下,我并不是不理解您,也不是故意要为了家族去阻碍您,而是他根本无法带给您幸福,他现在自己都朝不保夕,您让我如何放心将您交给他!”
洛依贝忽然紧抓住守护者的双手:“你……在说什么,朝不保夕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一直有好好地陪在我身边吗?”
银看着女孩眼中的茫然与不知所措,神色微暗,眸内隐现杀意:“他亲自告诉了绝影,却没告知您他自己的状况,我说过,他不值得信任!我早该在莫里斯陷落那一夜了结了他!”
“银!到底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洛依贝强忍住心中的不安追问着。
难道说……她近日的那些预感是真的?那不真实的幸福感与他随时会消失的背影都是真的?!
“守护誓言是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禁忌魔法,缔结守护誓言的守护者根本不能拥有情爱。因为誓言中有一条铁律:不可对任何人说出我爱你,不可与任何人有欲望之结合。这正是誓言忠诚性的体现。”
是了,纳尔他也是一位守护者,他与莫奈儿缔结过誓言,他会受到誓言的牵制。
关于那条铁律,在解释与莫奈儿之间的关系时纳尔曾告诉过她,他说的是如果守护者对他的主人说出爱这个字眼或是产生了欲望的结合那么守护者最终都会面临死亡。
几字之差,天壤之别。
他是故意让她以为这条铁律只存在于守护者与主人之间,他故意让她以为誓言不会影响他与她的关系。
他又骗了她,这算什么,善意的谎言吗?
可父亲,父亲他也是守护者。哥哥的存在已经说明他一定与莹姨有过欲望的结合,至于那三个字,她是不确定的。
“殿下……”银看着怔愣的女孩轻唤道,她平静地有些可怕,这也让他更加不安。
“违背铁律的守护者最终都会死去,铭的实力下降与失控都是因为他背叛了誓言,是吗?”她问。
“铭的事一直归属于裁决圣殿调查,职责限制,我不能轻易过问。”
银认真看着她的眼睛,可那双眼睛里此时一片幽深,他看不出她心中所想,也无法看到她心底隐藏的悲伤。
她沉默许久,既没有哭也没有闹,眼眶微红,眸子却愈发清亮。女孩搀扶起守护者,嗓音微冷道:“银,我知道你痛恨他,但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你应该知道我在人类世界亲手杀掉萨雷斯的事。你记住,如果你不想与我为敌,那么就永远不要对他出手。这是我的底线,也是命令。”
“殿下……”银欲言又止,他注意到她看他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他明白自己已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他拒绝,那么她一定会再一次舍弃他。
良久,他俯身单膝跪地回应:“自誓言缔结之日起,我永远是您的守护者,我会谨遵您的意志。”
洛依贝上前用手臂环住了守护者:“我知道,我一定是一位很任性的继承者,但你放心,我会尽全力做好所有事,我不会再让你遭受外人的非议。”
如始祖所说,她只会是一位继承者,最终并不会登上王位。这样一来,银的存在将会变得非常尴尬。她要以自己现有的身份护住他,为他找到一个好的归宿。
“我要亲自面见汐与哥哥。”
……
艾斯内斯魔法学院,暗使者系。
纳尔正在寝室厨房内忙碌着。
返回学院的路上,他留意过主城居民对公审事件的种种议论,得知公审判决结果与女婴葬礼的整个过程,心中的大石也渐渐落下。
所有人都在赞扬那位公主殿下的仁慈与果断,她做的很好,她成功了,也赢得了族人们的拥戴,而他该为她准备一些奖励。
做饭这种事实在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
平日里看多了洛依贝做这些,瞧着简单,可换自己来做,纳尔立刻就体会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原本只是心血来潮,想尝试着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犒劳洛依贝,但他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对照典籍与记忆中的那些步骤制作下来后,纳尔最终得到了一锅颜色看上去还算正常的南瓜奶油浓汤。
他亲自尝过,确认这个味道的确与人类食物的味道很相似,于是满意地收工,开始等待洛依贝归来。
纳尔把玩着怀里的海流绒线球,时不时会注意下墙壁上的挂钟,窗外的天色正在渐渐暗下来。
洛依贝回到寝室的第一时间就将目光落向了纳尔,她关好门,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
屋内没有开灯,他独坐在沙发上,英俊的脸庞隐匿在黑暗中,显得模糊又遥远。
纳尔也注意到今日的洛依贝与往日相比有些过于安静。以往回来见到他,她会兴奋地扑上来抱他,像只兔子似的在他怀里乱蹭,蹭完还会主动告诉他暗使者系课程里发生的那些趣事。但今天,她没有这样做。
纳尔迎上前抱住女孩,又在她眉心处落下了几个轻如羽毛般的吻。他将她一路抱到沙发内,而她眼前正是那碗仍处在保温状态的南瓜奶油浓汤。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下厨做的,洛小姐将会成为第一个品尝它的女孩。”
男人亲自盛好一小碗浓汤,又用汤勺挖好递到了女孩唇边,“温度刚刚好。”
她看着他眼里充满期待的目光,微动嘴唇就着汤匙喝下了那点浓汤。
“味道怎么样?”
纳尔观察着女孩的面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安静地过分,既不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自顾自地重复着盛汤与喝汤的动作,不到五分钟,纳尔做好的所有浓汤都落进了女孩的腹中。
“还有吗?”她问。
“没有了,如果你喜欢我还可以再做。”
“为什么放那么多糖,你是故意的吗?”
“你说过,吃到甜食会很开心,我怕不够甜你会不喜欢,所以我放了六勺糖。”
一整碗甜到极点的奶油浓汤灌下去,洛依贝只觉口腔内和胸腹间都蔓延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甜意,她本想当面质问他誓言诅咒的事,可此时竟被那碗浓汤甜到没脾气可发。
“你每次都是这样,嘴上说的那么好听,可实际上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欺骗我!你是不是觉得骗我很好玩?还是骗我让你很有成就感?”
当她声嘶力竭地吼出这番话时,纳尔微微蹙眉,她的眼睛那样亮,可不知为什么,他此时却不敢与她直接对视。
“假惺惺地告诉我喜欢被我监视的是你,承诺过不会离开的也是你,现在瞒着我誓言诅咒实情还是你!”
洛依贝忽然凑到男人身前,她狠狠揪住他的衣领问道:“我已经是你的妻子,可你还在骗我。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要付出什么才能换到你的坦诚,是身体还是别的什么?”
见他仍不回应,洛依贝周身气血猛的一阵上涌,她脑子一热,狠下心来,双手探向背部开始去解用于束紧纱裙的丝带,可她忙碌好一阵,背后那个复杂的蝴蝶结反而越解越紧。
面前的男人原本正在思考该怎样求得女孩的原谅,见着这幅情景竟一时没忍住低笑出声。
直到此时,洛依贝才想起,那个复杂的蝴蝶结是眼前这个男人亲手系的,她又羞又恼,拾起身边的抱枕狠狠砸向了男人。
“你笑什么!不许笑!
“这是你系的结,要做就过来自己解!”
背后紧束的丝带正在一点点变松,洛依贝紧紧捏着的手指出卖了她内心的慌乱。
纳尔解开丝带替女孩整理好衣裙,又重新在后背处替她打了个一模一样的蝴蝶结,他从背后把女孩圈进怀里,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枕住了她的肩头。
“既然你知道了诅咒的存在,你也应该知道誓言铁律中有一条是守护者不能与任何人产生欲望的结合。那极有可能会加重诅咒蔓延,我不能那样做,我宁愿就这样陪在你身边什么也不做,慢慢等待终结的时刻降临。
“我瞒着你,是不想让我的事扰乱你的计划。我不想你为我难过。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会把关于诅咒的所有事都告诉你。我也不想做一个只会欺骗妻子的丈夫。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要过于勉强自己。誓言诅咒是无解的,答应我……”
洛依贝知道他要说什么,她急忙捂住男人的唇抢先说道:“我不相信命,更不相信誓言诅咒无解,我能在海底宫殿救你一次就一定能救你第二次。即使不能救你,我也会护你到最后。”
始祖白夜说过,他绝不能死,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今后的计划,他都不能这样轻易地死去。
只是,这一切真的是巧合么……
深渊侵蚀与誓言诅咒先后降临在了纳尔身上,冥冥中似乎总有一只巨手想要将他从她身边彻底抹除掉。
如果真的存在那样一只巨手,那么她必会拼尽一切去斩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