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周昌当夜踏月飞马驰骋出了襄国,去内丘邑觐见皇帝,奏道:“陈豨指令部将去赵王、公主处,公然敢索取皇上所幸之女,已然无所顾忌,有变乱之兆,请皇上急作筹谋!”刘邦冷笑道:“看来阳夏侯变了,露出来的真面目好生狰狞,传朕诏令,调郦商、樊哙之军,立刻进军襄国,部署妥当就擒拿陈豨。”刘邦一言还没说完,营外闯进来一人,乃是柴武,急报道:“皇上不好了,我军在东垣擒获一个奸细,是韩王信派来联络陈豨的,事关韩王信和陈豨之间的秘密······”刘邦听了一震,急叫道:“既然擒获了,那不就没事儿了吗?掐断他们之间的勾结,继续监视陈豨,只要三军将士一部署完毕,立刻就缉拿他归案。”柴武道:“皇上,事情不是那么简单,臣拿到这奸细之后,提堂审了几回,这人忍受不住刑罚,尽数招了,说是在他之前,他们早已有过多次密使联系,所以说就是杀了这人,也掐不断他们之间的勾结了。”
刘邦一听,这才感觉到事态非常严重了,顿时,就陷入沉思之中,这时候,樊哙从东垣受命前来,得悉了情况,建言道:“现在陈豨兵威正盛,赵代之地都有他的耳目,如果现在对他动手,就会促使他更快和韩王信里应外合,使赵王和公主腹背受敌,蹈入险地。再说我们也没有他谋反的显证,光靠抓到他和韩王信的来往使者,也不能断定他们就是奸细,是不足以证明他图谋不轨的。”刘邦颔首道:“舞阳候你说的在理,朕其实也曾这么想过,那就暂时稳住陈豨,再看看他后面的情况再做决定,你赶紧再回东垣密切监视陈豨,如果有异动,你就自主安排保护公主。柴武,你连夜和周昌赶去襄国,就假装传朕的旨意,责令周昌立刻放了陈豨的人,就说是一场误会,至于赵美人,你就不要表态了,朕要看看接下来陈豨怎么做,如果他执意要回她,那就是正好予我口实,朕就再作铺排。”樊哙和周昌、柴武便赶紧受命而去。
周昌先行回到襄国,柴武依照皇帝的脚本随后就赶到了,然后,按照计划,柴武颁布皇帝的诏令责令周昌放人。周昌佯装糊涂,领了皇帝旨意,从狱中放出陈豨部将张春、解福,和柴武亲自送到陈豨府邸上,周昌谢过道:“受皇帝诏令来晓谕陈将军,这都是一场误会,尽是臣之罪也,现在臣特来送回二位将军,深表歉意,请阳夏侯恕罪。”陈豨一见自己的人被放了回来,赵的相国和皇帝特派的来使亲来谢罪,也就释然了,便拱手道:“周相国,柴将军,我们都在一殿为汉臣,就不要见怪了,至于赵美人那边,既然她已是皇上的人了,陈豨为人臣子岂敢觊觎?我会立刻申表,奏请皇上收纳,能献美人与皇帝,所献美人能为皇帝嬖幸,这实在是臣之幸也。”周昌听了赶紧慰勉道:“那臣就先代皇上受君耿耿忠心了。”即行告退。
周昌回到赵王处,将这一切告诉了他,张敖决定就装这什么都不知道,当着什么也没发生过。刘邦得到了陈豨的态度这个消息,顿时就怀疑自己多心了,立刻释怀,不再对陈豨疑心,反而更加信任他了,事情到了这儿,这一场风波就此过去了。可是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一场风波又起,这回可不是像赵美人那场风波那样,能了了而过的了,这一场风波可是一场飓风,袭起滔天惊浪,直到生死相搏,这又发生了什么呢?
原来这赵相贯高他们一直就念念不忘自己的主公受辱,被刘邦如同骂奴,翻脸逼他退婚的那件事儿。这事儿本来就过不去,现在倒好,刘邦还恣意地在女婿张敖的府邸,见了美人高青,不管长幼廉耻就收,形同逼自己女婿进献美人给自己荒唐一样。贯高一时气愤难平,如何肯甘心羞辱,正是燕赵多侠士,所谓的侠道就是宁可生死不顾,也决不会俯首忘义,贯高正是这一类人,便招来同僚赵午在密室商议道:“刘邦虽为皇帝,实同无赖,恶习不改,先前羞辱我王,如同骂奴一样,逼他退婚公主如同戏弄。本来也就罢了,现在过赵来到我王府邸,见了美人就收,其实是逼迫我王进献美人,供其荒淫,这哪是老丈人的行径?而我王是个孱头懦弱之王,任他欺凌,可是,我们不是好欺负的人,谁不热血意气,岂能让人踩在头上拉屎?我年已经届六十,无所畏也,断容不得暴君猖狂,欺我王太甚,我们一起击杀了这厮皇帝,为我王出口恶气,功成算我们主公的,功不成老夫以身担当就是了。”赵午响应道:“可不是,现在刘邦在宫外,贴身也没带多少兵马?我已经探得他今天就要回京,必须路过柏人县,柏人县是我们地盘,我们早去官驿中潜伏,在驿馆的厕上、马厩埋伏,各怀利刃,等到半夜时分,他们懈怠酣睡的时候突击出来,击杀了这昏君,则大功可成也。”
正在密谋,细作孟舒来报:“皇帝已经启程回京,正是必经柏人县。”贯高喜道:“这就好,天助我也,立刻先去柏人县。”于是,贯高一行静悄悄飞马前行。到了柏人县,来到官驿,即对驿丞道:“皇帝回京,我等受命前来保护,为了防止万中有一失,现在官驿就由我们来接管防卫,你们所有的驿卒,立刻可以告假。”驿丞一听相国来布置,又惊又喜,赶紧散了手下度假。贯高深入官驿,接下来就一番紧锣密鼓的布置,自己和赵午、孟舒还有裨将尹璠全部化装成驿卒,在厕上、马厩等暗处,暗怀利刃暗暗潜伏下来。没过多久,刘邦一行果然到了驿馆,眼见得天时不早,刘邦下令道:“现在天色已晚,传令下去,我们今夜就在此留宿一晚,明天再行。”董绁即去找驿卒安排去了。
刘邦安顿下来,就去如厕,一到厕所,就看见里面有两个人神色慌张待在那儿,一见有人来就急急走了出来。刘邦不由得多瞅了一眼,立刻,就回到房间,挥手示意董绁去门外警戒,便招来柴武问道:“此地是什么地方?”柴武答道:“启禀皇上,我们现在到了柏人县。”刘邦听了心为之一动,呐呐道:“柏人县,柏人,不就是逼迫人吗?难怪······柴武,留下董绁,我们今夜不宿在此,静悄悄离开。”皇帝突然变故,柴武暗暗纳罕,但哪敢再问,便和刘邦悄悄地不动声色,借机出门信步看景致,率随臣离开柏人星夜而去。
可怜董绁在门外恍然不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才进去看,这才发现皇帝已经走了,知道有了变故,便赶紧收拾部下南去追他们,慌乱中撞到一个驿卒,正是化装了的孟舒,看见他翻滚中,从怀中掉落出一把短剑出来,顿时大惊失色,只是装着没看见。对化装了的驿馆驿丞赵午吼道:“皇帝有紧急要务,已然先走了,你们就不要操心了。”说得赵午脸色剧变,好不失落,只是喏喏,这一来董绁心里更加有数了。
董绁追了数里,看见刘邦正在等他,赶紧来见,听得刘邦追问道:“你可曾见到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董绁回道:“臣无意中撞到一个驿卒,看见他翻滚中,竟然从怀中掉落出一把短剑出来。这还没完,臣对驿丞说皇上有紧急要务,已然先走了,让他们就不要操心了。仅此一句话,竟然说得他脸色剧变,全是一脸失落之色,看起来十分不对劲,难道皇上也有所察觉吗?”刘邦用鼻子冷哼一声道:“哪有两个人,又不便溺呆在厕所的道理?朕多看了他们一眼,已经发现他们的衣怀里已经带有硬硬的家伙,哼,好个赵王,你的胆儿也忒肥了,传,星夜兼程,马上回京!”
张敖回到邯郸,就对高青以王妃礼节,另外建起一座别馆,让高青一个人住,自己以臣子之礼,晨昏问安,这事儿连鲁元公主也看不过去,不厌其烦,只是碍于父皇的面子,也是无可奈何。屯戍襄国的陈豨听到这个消息,心底下怨恨沸腾,视张敖为眼中钉,肉中刺一样,怎么也放不下来,悒悒不乐,天天如有块垒压在心头。这一日,陈豨和部将尹璠饮酒私聚,不觉酩酊大醉,提起张敖难免咬牙切齿骂道:“张敖倚仗是帝婿,其实早有预谋,假借皇帝之手夺我所爱,作为自己向上爬的敲门砖,现在还在我面前装糊涂做好人,此怨恨实在难平。”说完想起自己痛失美人赵高青,酒劲发作,忍不住痛苦流泪。尹璠也喝高了,激昂地道:“大将军真男子也,末将也是为你愤愤不平,说起来,这张敖也不是没有把柄,前些日子,他的人在柏人县曾图谋刺杀皇帝,只是因为皇帝有所察觉,所以弑君未遂,这事儿要是有人翻出来,他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豨一听,双眼炯炯放光,拍案道:“好,当时你在其中是不是?”说到这儿,尹璠颔首称是,叹道:“不过,只怕张敖即是谋反也不会有事儿,皇帝也会看在公主的面子上不过问,人家命好,我们是没有办法撼动他的。”陈豨冷笑道:“自古君王绝亲情,这个不就是你能知道的了,好,我敬你一盅。”一笑带过,当时,尹璠也不以为意,这事儿,陈豨就放在心上了。次日,陈豨权衡再三,最后牙一咬,目露凶光,就拿出丝帕出来,开始给刘邦写起了奏章。
这一日,赵王张敖正要陪公主出去狩猎散心,忽然,门子如飞赶来,双膝发软,只是怪叫,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张敖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面如死灰,正在惊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见太尉周勃和太仆夏侯婴率领卫尉虎贲军,戈戟如林杀了进来。夏侯婴见了张敖,拿出诏书来朗声宣读起来:“今查缉证实赵王张敖谋反,欲在柏人县图谋弑君,大逆不道,朕特遣太尉周勃、太仆夏侯婴等往邯郸案之,诏令至如朕亲临,羁押京师,如有违逆,立诛之,敕令!”宣读完毕,周勃下令甲士上前,将张敖锁了镣铐枷锁,一边的鲁元公主正抱着女婴张嫣,放声大哭道:“你们没有弄错吗?我夫君没有谋反,是什么人在冤枉他?我父皇是不会让你们来缉拿我郎君的。”周勃折腰道:“公主殿下,臣等只是奉了皇命办事儿,也是身不由己,请公主恕罪!”鲁元急得抱住张敖放声痛哭,哀求道:“你们不要缉捕我的夫君,我立刻就去见父皇去。”
一边的夏侯婴垂泪道:“公主,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们也不愿意啊,我手上还有一封诏书,是你父皇给你的,那臣现在就不得不拿出来了。”说完,恭敬地取出一个黄帕,递与鲁元,鲁元打开看时,只见上面写道:“汉长公主鲁元承诏,家国有一定之规,礼法不可逾,帝婿张敖获罪,女不可徇私,如有枉法,一并罪之,敕令!”鲁元看到这儿,脚一软,瘫倒在地,一边的张敖看见了,痛惜的呼喊:“公主我贤妻啊,张敖本没反,罪名是可以洗雪的,你不要操心,保重啊。”鲁元大哭道:“父皇啊父皇,你们千方百计让女儿嫁与张敖,又治下张敖死罪,你心太忍!”
周勃、夏侯婴一见赵王府邸,在惊天大灾难面前,哭声震天,公主怀抱娇儿,楚楚可怜,于心不忍。夏侯婴赶紧安慰道:“乐儿公主,帝婿只是嫌疑获罪,还没定罪,你也不要着急,说不定事情可以反转呢。”周勃道:“皇帝有令,请公主殿下先去河内郡野王县回避,臣等要籍没赵王府······”说完,一挥手,裨将利仓就将张敖羁押了下去,推上了槛车锁了,即刻就要押赴京城长安,一刻也不得滞留。鲁元公主目睹这一幕,也是有心无力,心中泣血,哀叹旦夕祸福,哭得泪人一样,忍不住自伤身世,问天起来,自己怎么就有这样一个爹呢?最后,坚毅地道:“两位长辈,小女子鲁元求你们了,我不能就走,我夫君不在家中,我就是主人,我要陪我家上下的人等,对大家有一个交代啊。”周勃和夏侯婴对视一眼,只得颔首答应了,暂时也就留下张敖不马上押解,两人下令卫尉军将赵王府团团围住,守卫森严,白刃林立,然后,按照通籍收孥赵王府所有人。
没过多久,赵高青被牵了出来,见了周勃、夏侯婴盈盈一拜道:“臣妾赵高清是也,见幸于天子,赵王加恩,暂住在赵王府邸,公主可以作证的。”周勃回道:“臣奉天子诏令,凡是赵王府邸上下人等,并逮治之,候审甄别,所以,我们也没有办法,请你配合吧。”这一下,把高青真气晕了,急得大叫起来道:“妾不是赵王府的人,妾是陈豨······”鲁元一听,气得脸色潮红,打断她的话,怨道:“你得了,亏你说得出口!”高青突然跪在鲁元脚下,嚎啕起来道:“公主,臣妾得幸于皇帝,已经有身孕了······”此言一出,整个府邸上下骤然震惊了,无不变色,周勃对夏侯婴问:“太仆,出了这茬,你看这如何是好?”夏侯婴回道:“情况有变,是你我能担当得起的吗?那就暂时让她随公主吧,公主,你看呢?”鲁元道:“既然是有了父皇骨肉,我是父皇长女,我肯定不会离弃的啊,这事儿我先去查验,确实有身孕的话,就由本公主经闻皇上。”周勃、夏侯婴赶紧喏喏。
这时候,邯郸的赵王王庭,赵王被缉拿,并用槛车羁押往京城去了,公主也被逼离开了赵王府邸,赵王府邸上下尽被株连收孥。这一个惊天消息让赵王的旧臣们顿时就炸锅了。张敖的旧臣将军赵午、孟舒等数十人已经得悉赵王被缉拿,立刻飞一样聚集在赵相贯高的府上,相视大哭。赵午道:“我主蒙冤,连累公主,柏人县刺杀皇帝那事儿,都是我们犯的错,现在我们失德无义,还有什么面目活着?不如自杀以谢害之罪。”孟舒附和道:“几年前齐王田横五百壮士自杀海岛上,死于德义,我们也不能不这样啊。”一时间,个个仰天大哭,群情一片悲愤,争着纷纷拔剑要自杀报主。
贯高拍案而起,大骂道:“去死不容易吗?没有作为就畏惧而死都是懦夫行径,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我王事实上没有谋反,而皇帝现在缉捕了他,谋逆之罪,株连三族,如今皇帝不顾公主亲情,籍没整个王府,可见皇帝下了多大的狠心,后果有多严重不言而喻,柏人刺杀皇帝是我们所为,大家都畏罪死了,那谁能洗雪清白我王,谁能证明我王不反?”贯高一翻话震慑了大家,大家一想,这有道理啊,便追问:“那我们怎么办?”贯高道:“我们都去自己束缚自首,和大王一起坐槛车去长安,认罪图谋刺杀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