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陈豨突然双目炯炯,呼吸急促,咬牙道:“说得太好了,事不宜迟,我得立刻举事,首先要除掉在我眼皮子底下的周昌,他处处和我作对,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会监视并且驰报长安。”那个声音又道:“好,但还要再计划周密一点,内让大将军韩信里应外合,至于外么······”说到这儿,陈豨站了起来,一把扯住那个浑身黑衣大氅的蒙面人,冷笑道:“神秘人,此间没有外人,是本相爷的一亩三分地,任谁也不敢过问,你就别装了。”那人这才徐徐退去伪装,露出真容,原来他是韩王信。道:“至于外么?自然有本王,还有一个深藏的大靠山匈奴大单于冒顿······”陈豨一听,摇头不相信道:“这怎么可能?现在大单于新晋汉家国婿,和公主新婚燕尔,如胶似漆,他怎么可能还帮我们这些外人?”
韩王信冷冷一笑,回道:“帝王们的心智,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我带来了一封信札,你且细看就知道端倪。”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份秘信,陈豨接过一看,不由得惊讶出声道:“大单于的······”韩王信赶紧对他摆手示意不要出声,指指堂下,示意谨防墙外有耳。于是,韩王信和陈豨密谋妥当,即要到邯郸动手,先对赵相周昌下手除去,两人再里应外合,一举夺得赵代之地。
此时,在门外遥遥监视的候敞,一直在等待机会想弄清楚进去的是谁,在密谋什么?无奈陈豨府邸毫无动静。候敞就这样一直等到红日西下,这才看见陈豨的门客程纵哼着小曲出来,赶紧装着偶遇,便上前去作揖问讯,道:“原来是程兄啊,小可正要去前街小酌,相逢不如偶遇,我就恭请你喝一杯去。”程纵一听有酒喝,早有七分意动,故意拿捏一番,道:“我很忙,就不去了。”无奈候敞连推带搡,殷勤邀约,两人去了一家轩昂的酒肆,候敞耍出大方,点了华丽的鸡鸭鱼肉菜肴,烫一壶好酒,便劝上了,道:“不才久慕程兄高义,程兄文武全才,上下吃得开,深得陈相国大用,而在下因事见罪皇帝,贬谪在此,万望我兄在陈相国面前美言关照。”到了这时候,程纵酒酣,他本是个庸人,天天恨不得有表现自己的机会,如今一见平国公吹捧自己,顿时就忘了形,故作神秘地逞能道:“别说公是诸侯,论起来,我比你要得重用,陈豨大将军对你可有猜疑了。你知道吗?今天韩王信秘密微服来了,已经和主公谋定,两人决定里应外合,要反了赵代两地,然后,韩王信做赵王赵利的相国,我主陈豨大将军自立为代王。”
候敞听了大惊,手中的酒樽的酒也洒了,程纵还在汩汩滔滔道:“他们两个早就和匈奴大单于秘密约定了,大单于冒顿已经答应决不过问干涉我们······”候敞听到这儿,脊梁上已是一片冰凉,敷衍一番,飞快地结了酒资,也不管程纵了,回府拉了马匹,率了几个随从星夜离开襄国,就往邯郸赶去。候敞赶到邯郸,见了周昌细说情状,周昌大惊道:“原来陈豨果真造反,其实他早就有了贰臣之心,那我就赶紧驰报长安,一方面加强邯郸战备。”正在说话间,大将军丁复来报:“陈豨反了,已经会同韩王信、赵利,有八万余众,从襄国杀奔邯郸而来,请相国速速备战。”情况突发剧变,这一来,周昌顿时就没了方寸,就在这慌乱的时候,陈豨的大军已经攻来,马不停蹄地对邯郸发动攻击。
大将丁复率副将利仓迎战,首战不利,败回城来,周昌只得下令闭门固守。候敞建言道:“现在陈豨之兵,兵锋正锐,不可争其锋芒,请相国赶紧求救东郡郦商,现在陈豨的兵马刚来,还可以有机会突围,一旦后部的韩王信所部杀来,邯郸被困,几乎是不能脱身的,请相国立刻弃城,再作打算。”周昌听了深以为然,到了夜半时分,全军从邯郸南门杀出,舍命突围而去,陈豨乘势夺了城池,也不怎么追赶,周昌一行惶惶如丧家之犬,狂奔百余里,一直和从东郡来郦商接应的兵马会合,这才缓下来。于是,陈豨夺得赵地,自立为代王,安顿赵王赵利,立韩王信为赵国相国,尽得赵代之地,公然叫板朝廷,和汉对垒。
周昌回到长安,急报军情,请罪道:“臣受命为赵相,不得守边,失地弃城,请皇上赐死!”刘邦宽慰他道:“你其实早就提醒过朕,是朕不以为意,酿成大祸,赐死就免了,朕罢黜你的赵相之职就是了。”周昌顿首谢罪,退至一边。刘邦又道:“陈豨为朕使节,一直甚有信用,代地是朕所急的地方,所以将他封为列侯,以相国代守代地。现在他竟然辜负皇恩,和韩王信、赵利等侵吞劫掠赵代,肯定是受了韩王信和他人的蛊惑,已经犯下弥天大罪,十恶不赦。但是代地的官吏人民是没有罪的,传朕的诏书,行使各郡县,谕赦代地的吏民不究。
现在赵代尽陷落,匈奴不是不知,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也不会公然去帮他们。只是这样一来,中原已经没有了屏障,形势十分严峻,朕将亲征,擒获反贼陈豨正法。”刘邦话音一落,大家都以为这主意挺好的,就该这么办,可是有一个人,他想的不同,他就是周绁,只见他出班跪倒劝谏道:“皇上,我们首事进攻秦的时候,你都没有亲自去冲锋陷阵,怎么现在要自己去打仗,难道说天下没有可用的人了吗?”刘邦一听,心想,哎呀,我说要去上阵打仗,满朝廷的群臣也没有一个人来说半句不用不该,劝一劝皇帝不用去,真是可恶,一个个的连嘴边的人情都没有。疾风知劲草,关键的时候,只有周绁出来说话,让朕的心里头一暖,看来只有他才爱护我,不由得再故意试探一番道:“朕是皇帝,不去能行吗?”周绁放声大悲,哭道:“皇上,你得听臣的,不用你去,要知道你是天下之主啊······”这时候,张良一看这形势也是需要人出来搭台阶啊,便进言道:“陛下,臣以为周绁忠言可嘉,言之有理!”刘邦听了,颔首道:“那好吧,朕听周绁的,周绁中心护主,朕特赐其入殿门不趋,杀人不死······”一时,整个朝廷都惊呆了,就这么几句话,就得到了齐天的赏赐,早知道我也说,我也表示忠主。刘邦见状冷冷一笑,心道,你们能这么想就好,朕今天的目的就达到了,为臣说话要的是创意,不是叨叨,懂不懂尔主之心在想什么,突然吆喝一声道:“朕开始点将,征伐反贼陈豨······”
刘邦点将樊哙、周勃为主帅,季布、张武、朱轸、公孙庆为副将,率军三万讨伐陈豨,进袭襄国。陈豨率部将綦毋卬、孙备、陈武迎战,汉军以霹雳之势兵临城下,陈豨首战不利,败回城中,樊哙哪肯放过到手的猎物,于是,擂起鼙鼓大声号令:“取了襄国,进了城再去预备中午炊饭。”汉军听了,士气大振,个个奋勇争先,眼见得就要一举夺下城池。就在这时候,汉军的两翼忽然有一阵战鼓擂起,一个金甲的骑将冲了过来,大吼一声:“韩王信在此,屠狗贼休要猖狂。”一杆战旗猎猎迎风,正是韩王信。
樊哙叫一声:“来得好,就怕你这叛贼不来,来了就一锅端了。”说着就要驱马上前,身边的副将老将公孙庆已经跃马而出,冲向韩王信,两人很快就缠斗在一起,你来我往,杀得难解难分,不分胜负。就在这时候,一对兽革弯刀的匈奴骑军突击袭了过来,一声弓弦响,公孙庆被射中落马,血染尘埃,马上为首一人正是匈奴右贤王王黄,形势立刻急转直下,局面也骤然变得扑朔迷离。快得疾风狂飙一样的匈奴铁甲军,挥舞弯刀丛林,和韩王信回头突击,城中的陈豨一见大喜,开城门反扑杀来。汉军连遭进袭,阵脚移动,樊哙怒吼一声上前抢了公孙庆的回阵,最终还是支撑不了,顿时就溃败了。在后军压阵的周勃,放过前军,自己断后苦战,方才保得汉军安全撤退。
汉军仓皇退到柏人县,方才止住溃败的势头,樊哙下令固守,让军医医治公孙庆,图谋增兵再战。周勃劝道:“现在战场上突然出现匈奴兵马,这使得形势越来越复杂,一旦贸然再战,将挑起汉匈战端,那事情就闹大了,上的和亲之举有可能就前功尽弃。再加上有韩王信的叛军,我军实在是再没有把握一举聚歼陈豨,所以,我们只能固守,再将情况禀告皇帝决断才行。”樊哙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固守柏人县一线不战,派朱轸星夜回京,禀报战场情况。
刘邦听了战报,反而不是很惊讶,因为他早就料到有这个结果,便让郎中去招来张良问计。张良道:“臣觉得聚歼陈豨的条件如今并不成熟,因为,陈豨现在和韩王信联军一起,就不可轻忽,更致命的是冒顿意图不明,不过他的所作所为分明是在怂恿陈豨、韩王信他们出头,这一来对我们可就不利了。臣以为现在应该先稳住局面,再通过赵元公主的阏氏身份,用重礼打通冒顿的关节,直到有了他不再支持陈豨、韩王信的准确把握,那便是时机成熟之日,到时候,我们再作细致周密的准备,不中不发,就能有把握一举除去陈豨和韩王信了。”刘邦听了,颔首赞道:“子房说得好,朕即刻诏令樊哙、周勃屯戍柏人、濮阳县,稳住局势,先不要和陈豨作战,朕再作下一步的行动。”于是,刘邦下令,樊哙、周勃等退至濮阳固守,和陈豨成相持对峙,后面,陈豨倚仗有靠山,经常劫掠郡县,和樊哙、周勃他们不少摩擦,各有胜负,但是,汉军受命坚守不战,这让陈豨很受用,自以为自己能轻易碾压汉军,生出骄纵的情绪来,回报长安,刘邦暗暗叫好,放下不管,就这样,暂时的对垒局面就这样形成了。
一转眼,到了太上皇耄耋八十岁的大寿,刘邦提前筹措,因为国家正在多事之秋,也没有完全安定,所以并没有心情铺张,也不愿奢华,就在长安城里那个建好的中阳里刘家庄,邀约自己的子侄,为父亲刘太公祝寿。至于兄弟刘仲、刘交和其他的宗族,因为要镇守边藩,刘邦命令他们不得擅自离开封地来到长安,所以这一场庆寿活动,变成了真正的百童贺寿。太上皇一听,这也好啊,如今自己是太上皇了,儿孙满堂,整个海内都是自己儿子的,自己也过得很滋润,来一场百童贺寿,对于身在耄耋之年的自己,那就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啊。
到了寿诞这天,刘太公让审食其将整个刘家庄被红挂彩,瓦舍草堂里,挂出一个斗大的寿字,供上蟠桃等寿供,插一些松柏枝叶。太公自己身着王服冠冕,白发上籫花一朵,让早来的刘邦诸位妃子在别院里候着,只聚集她们的孩儿先来见自己,受了儿孙们礼拜,然后,起身吩咐道:“今日是我八十寿诞,来的都是自家的孩子,聚拢哪容易啊?就不用分什么王啊、候啊的这些麻烦尊卑辈分,只在一块儿随性地玩。”让孩子们去那后庭菜园里嬉戏,再等待皇帝、皇后过来之后,大开筵席,这太上皇祝寿活动就算齐全了。
因为天时还早,在庭院里茅亭里嬉戏的孩子们,看着那些辘轳农具,甚是无聊。这时候,刘仲幼子刘濞看见太子刘盈率随身的小厮男宠闳孺,带着娃娃刘如意过来,就率性招呼道:“太子爷,大父说了,让我们不拘君臣名分,你看现在时间这么早,筵席还没开,皇上和皇后没来,这荒芜的园子都是菜,没处作耍,多无聊啊,我听说太子下的一手好淮阴侯象棋,我也能下,咱们来对弈一局怎么样?”太子辞谢道:“也不想去伤神,就不下了。”刘濞赖住道:“来吧,来吧,要不我让你一子。”
闳孺听了呵斥道:“你怎么说话的?不知道上下尊卑有别吗?”刘濞见他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嬉笑道:“你这个帮闲的人,倚仗脸儿好看,在这儿放屁,有你的事儿吗?”气得闳儒俏脸通红,就要动手,一边的刘如意道:“太子哥哥,你就下一局,不要短了我们的志气。”太子见他开口,赶忙就答应了,原来刘盈私下里离特别喜欢这个小弟。刘濞一笑,道:“还是如意懂事儿,我有现成的棋具,就在茅亭里摆上,哎那小厮,给爷摆上棋局。”闳孺听了忍气吞声,只得动手侍候。
太子和刘濞在草亭上摆下棋局,两人车马炮,将士卒,在楚河汉界中杀得酣畅淋漓,看得众童子拍手叫好,不停喝彩,两人棋艺相当,一时分不出伯仲。下的最要紧处,太子一招辣手,眼看就要将了刘濞的军,刘濞急了,抢了棋子藏起来不给,太子不依,就要来夺,原来都是少年性情,顿时就急眼了。可刘濞不是省油的灯,身手敏捷,护住棋子,刘盈夺不得,就这么吵吵嚷嚷起来。俗话说,今日吵嘴,昔日有气,这闳孺本是太子身边的红人男宠,今日让刘濞呼来喝去,早就心中愤怒,如今一看见机会来了,跳起来动手压制刘濞,大骂道:“你爹是个名闻天下的高人,用一头土的好计谋,弃了代国逃跑,诈皇上说是出力打仗了,那真是名闻天下。谁不知道,生出你这良种悔棋起来和他一模一样,正是屋檐滴水点点不差移位。”
刘濞听了大怒,骂道:“你这该死的人中,不男不女的货,下人,敢来侮辱我家大人,我打死你。”说完,抄起棋子玉罐做武器就要打闳孺。
太子急叫道:“下棋不过是玩儿,你动手干什么?”刘濞那肯听,将棋局踢飞了,去追闳孺,闳孺那肯让他,就要干仗。就在这个时候,刘邦、吕雉正巧赶了过来,见状就要上前制止,突然,刘邦想起了什么,拉了吕雉一把,低声道:“不要出面,朕今天倒要看看,我们家出的这些后尘怎么样?”吕后抱怨道:“都要出乱子了,你倒是很很沉得住气的。”刘邦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吕雉只得作罢,两个人就在暗中观察起来。
刘濞捞不着人,拿闳孺没办法,渐渐盛怒,碰到什么砸什么,刘盈也被砸中好几次,闪避之间,被摔到在地,吕雉急得就要出来,被刘邦硬生生压了回去。就在这时候,如意站了出来,抄起桌子上的棋子罐,护在太子面前,对刘濞讥笑道:“你要是有本事,就别手里老拿着棋子罐当武器,你那样算什么勇武?”刘濞回敬道:“我才不和你这毛孩子胡诌。你手里不是也拿着棋子罐吗?”如意跳在桌子上,一本正经道:“那好,我放下棋子罐,你也放下,咱们徒手来打一架,怎么样?”刘濞听了哈哈大笑,道:“是你说的啊,要和我打一架,我一脚就能踢废了你,你这奶臭小子。”说完将棋子罐扔掉,如意一看见他扔了手中的武器,自己也扔了棋子罐,刘濞一看松了一口一气,放心地又要来挑衅。如意居高临下,突然从怀中再掏出一个棋子罐来,骤然咣当一下,砸在刘濞的头上,刘濞登时就懵了,找不着北,手一摸见了血,立刻自己就腿软了,没有了斗志,放声大哭道:“我回去告诉我爹,就说你们一个个的欺负我,如意你这个小竖子无赖,说好的都扔掉武器棋子罐子,你怎么身上又藏一个棋子罐子,就这么咣当一下子敲我头上了,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