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彭越一行向西走到了三川郡桃林县,听得吕产来说,吕后要去洛阳,现在已经到了我们所在的桃林县,大声呼叫道:“皇后来了,太好了,我要去见她,王恬开你送我回去!”恬开一见,冷笑道:“彭越,大凡世事须要见好知收,你受了皇帝恩赐,去得蜀地,布衣菜饭,有个活头,怎么不明白退而远变的韬晦道理呢?”彭越继续大喊大叫起来:“皇后到了洛阳就是要见我,这是皇后的意思,我要去见她,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恬开听到这儿,仰天长叹道:“好吧,这可是你说的,既然是你所愿,恬开就送你回洛阳谒见皇后······”
于是,这一行去了桃林县公廨,路上,吕产静悄悄对恬开私语道:“其实,这是皇后的口谕,估计王大人你不去不行,就是没想到这彭越反而自己一定要去谒见她。”恬开只是暗暗叹息。彭越身带枷锁,进了公门。看见吕后远远地在恭候他了,心里一热,拜到尘埃,放声大哭道:“拜见皇后,臣实在是冤枉,臣从没有想过要谋反,请皇后明鉴。”吕后鼻子冷哼了一下问:“具案以后,到现在结案,廷尉王恬开查实,你勾结陈豨企图谋反,人证物证都在,你能说你是冤枉的?”彭越一怔,接下来辩解道:“那是臣一时糊涂,皇后你请想想,我过得好好的,为何要造反啊?臣首义昌邑,一直以来都是帮着汉王的,荥阳之战,微臣要是不出力,皇上如何脱困?······”吕后回道:“公若无功,皇上凭什么裂土封你为梁王?但是,功是功,罪是罪,有功必赏,居功叛逆,则有罪必罚。皇上仁德,又适逢国丧,所以法外开恩,免你死罪,也不株连你的族人,只是将你流放蜀地青衣县,那你还要怎么样?”
彭越叩首道:“臣有罪当罚,只是请求皇后念在臣昔日的功高,愿处故国昌邑,做一个巨野泽的打鱼人······”吕后听到这儿,“哦”一声,反应激烈地站起身来,脸色剧变,但只在一瞬间,她便不形于色,笑吟吟道:“那好吧,那就请梁王和本宫一起回到洛阳,再作处断如何?”彭越大喜,叩首谢恩,便和吕后折回洛阳。这时候,他的心里可是如同淫雨放晴,可亮堂了,一肚子小九九都打算好了,只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在巨野泽他就是王,别说是吃好穿暖,就是呼风唤雨也不在话下。
就这样,他们一行回到了洛阳,进入南宫,彭越寻思皇后现在同意再审,那就是要翻案了,入了宫,心里寻思再审,该给自己赐坐了吧。他见得吕后以裙钗高居巍巍大堂,娥眉雄踞具案席上,不怒自威,一双凤目如寒剑足可杀人,自己就没由来的打起了寒颤。忽听得一声惊堂木响起,吕后用女性特有的尖利声音道:“彭越,本宫已经给你了是生是死的选择机会,而你自己却选择了死,那你就不要怨天尤人了。”彭越足下一软,突然明白了什么,惊讶的问:“皇后这是何意啊?”吕后道:“如果你选择不见本宫,或你选择见了本宫而谢恩皇帝对你的处断,心甘情愿流配蜀地,那就是你的生路,你以后不乏有再翻案,再能回到家乡,甚至再能在朝廷上为官封侯为王的机会。但是你一不认罪,二在铁证面前不得不认罪的情况下,心里图谋不轨,竟然想留在你的封国和老家那儿?你在想什么?有多少不安分,这是连三岁小儿都懂的,你竟敢来欺骗本宫,拿下,收监!”
这一来,什么都明白了,彭越悔不当初啊,他忘了吕后绝不仅仅是好说话的妇人,更是辣手的权后,可这一切似乎已经晚了。彭越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死亡,人生的一幕幕电影一样在眼前流转,他想起了苦战项羽的功劳和对刘邦的忠心耿耿,可现在自己没有死在项羽或沙场上,却要毁在妇人的罗裙下,他恼怒了,狂吼一声:“吕后,你好狠毒啊······”吕后哪容他再说话,挥手让恬开将彭越收监。她然后给刘邦拟了一份书信,道:“今天下苦陈豨之乱,皇上和众臣亲冒矢石,举国之精锐,经年犹自不能平定,而陈豨比之于彭越,有如猫与虎耳。彭王壮士,有功于国家,皇帝因太上皇丁忧,免死,流放蜀地,本宫也想免死他,然而他竟然要见本宫,鸣冤叫屈,在铁证面前还不悔过,实在抵赖不过时,竟然要求不去蜀地,要处在故乡昌邑,这就是不轨反叛之心不死,留置必有遗患,为了国家社稷,不如遂诛之,现在,他们和妾已经返回了洛阳,下在狱中,臣妾告上,将必诛之!”
信写好后,吕后立刻让审食其亲自送去邯郸给皇帝,并立刻招来廷尉恬开,命道:“彭越具案已经很久了,人证物证俱全,现在又在本宫面前显露反端,事情紧急,不得迟疑拖延,你立刻移箕肆的证据,证明彭越勾结陈豨谋反,奏请皇帝夷灭彭越宗族,结案越快越好。”吕后从此不再见彭越,恬开只得遵命开始重审。到了这时候,彭越这才明白过来恬开起初在桃林县路上,对自己屡屡规劝的一番苦心,忍不住堂前感叹道:“今有圣人,劝我远离祸变,我不听,活该死也。”事到这一步,恬开已经没有了退路,只得按照吕后的意思去办。等到皇后的诏书从邯郸返回来,提审彭越宣布道:“皇帝诏令下,故梁王彭越谋反,朕加恩免死流放,而反王不思悔过,请求留在封国,图谋不轨,故依照汉律,梁国国除,夷灭三族,抄家问斩,敕令!”
就在于此同时,汉将郭蒙、任敖奉吕后之命立刻抄家梁王府邸,很快就回报:“梁王部将士卒业已收编,府内家人得了信息,知道梁王已经开罪,作鸟兽去了,并未搜得有关联的人。”吕后狠狠道:“乱党余孽,一个都不要放过,依照通侯户籍,布告各郡县缉拿归案,尤其是彭越的夫人范夫人,更是重中之重,决不能让她漏网。”郭蒙、任敖受命要去,就在这时候,吕后身边的女官云儿急急进来,附在吕后耳边耳语几句,吕后听了如同受了炮烙一样,浑身一震,咬咬牙道:“什么?你说的是什么?可是真的?”云儿肯定地一颔首,吕后站起来,高声宣道:“给本宫请了进来!“
只见来者盈盈一拜,朗声道:“臣民妇范氏,梁王彭越之妻也,闻得皇后在通缉民妇,所以特来谒见皇后。”吕后抽了一口凉气,问道:“啊,你就是梁王夫人?不是传言说你已经归隐山海之间,早就忘却世间的俗事了吗?如何出现在洛阳?”范夫人回道:“民妇得悉我夫君遭难,所以从山林中来和他一起共生死。”吕后冷笑起来,道:“本宫的兵锋未至,你到自己来了,你知道你来后果由多严重吗?这是自投罗网。你的夫君彭越犯下了十恶不赦的首恶,企图和叛贼陈豨里应外合,颠覆大汉,皇帝本来已经对他法外开恩,免死流配蜀地,可他反而执迷不悟,还要留在故国昌邑,居心不轨。所以现在皇帝依照汉律,除去梁国,立即诛杀了他,并夷灭三族,有司正在通缉你不得,你却自己还居然敢来看他,你是不是以为本宫不敢把你怎么样?”
“夫君羁难,我是他的妻子,理应来共生死,从没后悔过,也从来没有对皇后通天的手腕抱有侥幸之心。”
“范夫人,本宫和你都是女人,早就听说你贤良淑德,多次规劝丈夫自律报汉,只是彭越为女色所误,你一气之下遁迹山海,你是无辜的,本后和你惺惺相惜,所以,不得不先和你说实话。开汉以来,要臣化身叛贼,四起挑衅,危及社稷,荼毒生灵,先有利几、共敖、田横、臧荼、韩信、韩王信、陈豨,在轮到了你的夫君梁王彭越。本宫若是在放任他再开反端,后面不臣之人就会纷纷争先效法,那局面就是国将不国,皇帝将再度疲于征战,民生枯竭,本后为了大汉江山万年,不得不对你的夫君施以极刑,不这么做就不能杀一儆百,杜绝反叛,警示后来的叛乱者,本宫对你说了这么多,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范夫人听了摇摇头,吕后一颦娥眉道:“让你知难而退,给本后交待一句,你后悔来了,本后就当你没来过,静悄悄让你去了,你也就不再要去见彭越,这样一来,你的一句话换来你的一条性命,值否?”
范夫人昂首一笑道:“民妇从没后悔来洛阳,既然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怕什么死?我家夫君彭越为大汉开国,立下了不世之功,如今以没有的谋反事实,就这么个下场,我作为他的妻子,我就是死,也要看看你们是用什么酷刑对他,为了知道这个结果,民妇愿陪他一起死,我值得!”
“好个范夫人,给我施用醢刑,将你们剁成肉酱,用瓦罐子盛了,遍送天下诸侯王,本宫看看谁还敢学彭越造反?你不怕吗?”
“民妇不怕,生疼死不疼,人生世间,这一副皮囊,抽走了自个的魂,就是别人的土石,有什么可怕的?皇后现在该知道了吧,世上有不怕死的女子,如果你信世间有道义,一定会让我们夫妇死在一起的,对吧?我们和皇后你之间没有谁是谁非,既然是将我们夫妇剁成肉酱,遍赐诸侯,民妇怕我丈夫一个人的肉不够,就来帮皇后凑够分量。”
吕后听彭越夫人说完这段话,早已浑身颤抖,冷汗如注,她也分不清是盛怒,还是极度恐惧,再也坐不安生了,急急挥手让恬开、郭蒙从狱中提出彭越,来堂前和妻子相见。彭越一见妻子,嚎啕大哭道:“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来了就必死吗?你怎么那么傻啊?”范夫人欣慰地一笑,十分满足地道:“妾终于见到你了,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妾身都安排好了,我们的孩子已经逃去南越象郡、巫黔郡去了,他们安全了,我们彭家能得以烟火绵延,我们可以放心的走了,我是你的妻子,非妾室也,与君同难,报君恩爱!”彭越顿时咬破嘴唇,仰天长啸道:“苍天呐,妻不可负,妾不可靠也······”
吕后这时自觉再进行下去,自己就要崩溃了,一挥手,恬开率郭蒙、任敖,在审食其的监督之下,将彭越夫妇牵走,押赴法场,枭去首级,悬于洛阳城头示众。再将彭越夫妇尸体实行古代做惨烈的十大酷刑之一——醢刑,被剁成肉酱,用瓦缶分了存放,可怜彭越一代枭雄,曾经几何时,令连千古二二的战神项羽也奈何他不得,就这么惨绝人寰地被剁成肉酱了,这正如后世李白有诗感叹曰:
子胥鸱夷,彭越醢醯。
自古豪烈,胡为此繄?
苍苍之天,高乎视低。
如其听卑,脱我牢狴。
吕后醢杀彭越夫妇之后,立刻歹毒地将彭越夫妇的肉酱,分开用瓦缶盛了,加盐腌制保存,遍赐天下诸侯。来到淮南国这一路的来使孔聚,来到了六县,淮南王黥布正在皖山田猎,看见来使孔聚直接驱抵达他的眼前,还没等他发细问缘由,孔聚直接开门见山道:“臣孔聚奉皇后圣命,前来送达反王梁王彭越醢刑的肉酱,请淮南王受了谢恩。”黥布还没听清楚呢,再问:“皇后的赏赐,是什么东西?你再说一遍!”孔聚一脸肃穆,重新一字一顿说道:“臣孔聚奉皇后圣命,前来送达反王梁王彭越醢刑的肉酱,请淮南王受了谢恩。”这回听清楚了,黥布嗷地狂叫一声,跌落马下,任他是盗匪出身,也被眼前的这一幕吃惊非小。
但只是一瞬间,黥布恢复如初,脸上甚至于掠过一丝谁也察觉不到的狰狞笑意,跪谢道:“臣黥布多谢皇后美意,”即接了肉酱罐子,又对孔聚道:“将军辛苦了,请转告皇后娘娘,本王会收了细细品味,请皇后凤驾放心!”孔聚面无表情地回一句:“臣理会了,定会转告皇后,也请大王放心,即行告辞。”立即跑马不停蹄而去。黥布目送她远去,一咬牙号令道:“立刻回国都,传我号令,凡是我淮南国口岸边城,立刻严加封禁,所有淮南军立刻聚兵,没有本王号令,有敢擅自出入者,杀无赦!”说完,又举起那个盛有彭越夫妇的肉酱罐子,舔了几口,恶狠狠地笑道:“彭越啊彭仲公,你枉为天下枭雄,不在军争中去死,却死于裙带之下,叱咤不能尽意气,为虏不能恣厮杀,你真该死啊,泉下如何见项羽?且让我尝尝你的肉是什么滋味吧?”
另一路去赐肉酱瓦罐的使者是周灶,一路疾行也到了燕国国都蓟县,就在这时侯,燕王卢绾做了一件后悔的闹心事儿。我们前文说过,卢绾派张胜去联络匈奴,想要匈奴在自己的燕国边境安生,自己好和皇帝一起去消灭陈豨,谁知道张胜得遇故燕王之子臧衍,被他一番说辞深深打动,他哪儿知道这一切都是匈奴大单于冒顿的授意安排,便故意迟滞在匈奴不回,使燕王心有顾忌,不敢立刻进攻陈豨。就在这时候,刘邦派季布去催促,卢绾眼见得张胜迟迟不归,心中恼怒,自己又不好对皇帝交代,便一怒之下,将张胜的家眷尽数缉拿归案,下在狱中。立刻,派遣使者飞报邯郸的皇帝,道是自己的使者张胜有二心,所以出使匈奴不回,现在,已经缉拿了他的家属下在狱中,请皇帝发落。
使者到了邯郸,报与刘邦,刘邦大怒道:“叛逆之人,一个都不能留,走了家主,拿住家属抵罪,立刻让栾布为使者,去那蓟县给我把张胜的家眷拿来,朕要在陈豨的阵前杀了他们,让那些反贼都看清楚,反对朕的是什么下场。”即刻招来栾布,去蓟县去见燕王卢绾去了。可就在皇帝的这一番操作的时候,此时的卢绾身上有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原来,就在这天午夜,他的相国范齐来报:“张胜他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而且直接就来见你,现在就在门外。”卢绾大惊,脱口而出道:“张胜好大的胆子······”一句话还没说完,范齐压低声道:“大王别这么早下结论,见见再说,说不定张胜会带给你意想不到的惊喜呢。”卢绾立刻点头,即挥手让他来。
张胜进来拜谒卢绾,直接开口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大王因为臣的迟迟不回,为了表示对皇帝忠心,收了臣的家眷,臣实在是很伤心啊,你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回吗?那是为了大王你和我们燕国啊。”卢绾板着臭脸,问:“你还好意思说吗?你害得我在皇帝那儿下不来台,本王对你可是仁至义尽了,真佩服你的胆量,现在还敢回来?你是不是很自信,本王会听你的话,放了你的家眷,迟了,我已经派人去邯郸觐见皇帝,请示他如何处置去了。”
谁知张胜听了并不急,拱手道:“臣在匈奴那儿得见了一个人,想必大王必定会留意他,他是大王的前任燕王臧荼之子臧衍······”卢绾听到这儿,忍不住哦一声,张胜又接下来道:“他说,现在我们燕国的时局,就好比大王会派我去出使匈奴,为什么,因为我了解匈奴啊,燕国也一样,大王你身为异姓王,燕国之所以能不和韩信的楚国和韩王信的韩国、张敖的赵国不一样而存在,那是因为大家都在造反啊,现在,你急着要和皇帝一起消灭了陈豨,对你有什么好?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你还不如拖着不去配合皇帝歼灭陈豨,一边和匈奴修好,这样一来,事儿不急,大王可以长时间在燕地为王,事儿急了,也有回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