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领着穆抒衍走出顾老太太的延寿居,双肩才终于明显的垮下来,仿佛被什么突然抽走了力气一般。
大太太的丫鬟春桃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手臂上搭着一件秋香色织锦镶毛斗篷。她抖开斗篷打算给大太太披上,却被她抬手制止了。
大太太转头有些尴尬地笑着对穆抒衍道:“穆小姐,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有些脾气,不要放在心上,日后相处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穆抒衍听她这么一说,觉得这话不像是劝解或者和稀泥,反倒有点此地无银的意味,大太太这是在她面前委婉地表达对顾老太太的不满吗?
穆抒衍当然不会去接这个话茬子,只笑着点点头,道:“大太太辛苦,抒衍心中明白,给大太太添麻烦了。”
大太太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老太爷和老太太既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给你安排妥帖。老太太说让你和霞姐儿住在一处,你可愿意?”
穆抒衍知道她说的霞姐儿是大老爷的庶女,在府里排行第五的庄寄霞。可她前世都没有见过这些小姐们,所以并不了解。
大太太见穆抒衍没有表态,又接着道:“瞧我!你初来乍到,家里姐妹都还没见过,自然不知道我说的是谁,我这就带你去见见她们。”
穆抒衍欣然应允。大太太慢下一步,等穆抒衍走到她身侧时,干脆拉起她的手,和她并肩行走。
穆抒衍有些讶异,这位大太太看样子是个极和善的,上辈子却没和她打过照面。大太太的手细腻滑软,捏着她的手一点也感觉不到勉强,仿佛是早就习惯这样的动作。穆抒衍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她。
大太太面容白净,鬓发浓密,身材微丰,加上裁剪合体的云锦衣裳,看起来也是位风韵犹存的美人,只是眼角的细纹和眼睑处透出微微的青色能让人察觉到她的疲惫。也是,一个长期生活在顾老太太那样的婆婆手底下的儿媳妇,即便其他方面再怎么如意,也不会过得太轻松。况且听说大老爷做官虽然老实,在女色上却没有庄老太爷那么老实,比起二老爷是要正经不少,可房里也有两房姨娘,分别为大老爷生下了两位庶女和一位庶子。
不知道大太太和二太太被顾老太太压制得死死的原因有没有包含这一点呢?顾老太太可是京城少有人能及得上的丈夫完全不纳通房小妾的贵家主母。
大太太一路拉着穆抒衍的手,还一路十分亲热地和她说着话。当然内容无非就是询问穆抒衍的家世背景、性格爱好等等,还顺带说些庄府小姐们的模样性情,以便她能提前有个大概的了解。问到穆抒衍的问题时,她自然还是将庄老太爷交代的那些拿来敷衍一遍。
庄府的园子占地十分广阔,从顾老太太的延寿居走到大老爷和大太太住的荣荫堂,足足走了两刻钟才到,就是穆抒衍早就锻炼出了脚力,这时候也未免有点腿酸。大太太就更不必说了,走到终点时已经微微有些气喘,额头上也微微渗出了些汗珠。
大太太一踏进荣荫堂,马上就有三四个丫鬟簇拥上来,搀扶的搀扶,问询的问询,也有两个赶忙去端了热水帕子来要给大太太擦脸。
春桃十分机灵,抢着空隙对大太太禀道:“太太,您看要不要派个人先领着穆小姐去自己的房间洗漱更衣?各位小姐们刚得了消息,也要梳洗一番才能来见客呢!”
大太太闻言赞赏地看着她道:“你说的极是。反正想梅苑离这里也不远了,你就先领她过去吧,待会儿让她和五丫头一起过来。老爷要到酉时才下衙,今儿中晌就在荣荫堂的偏厅里摆上一桌,我们娘几个一起乐呵乐呵,也算给穆小姐接风洗尘!”
“是。”春桃应一声,转头看向穆抒衍。
穆抒衍知道这是大太太对她表达出的善意,也十分感激,对大太太行礼道:“多谢大太太,抒衍先告退了。”
大太太一挥手,和颜悦色地道:“去吧,去吧!”然后被丫头们簇拥着进到自己的房里去了。
穆抒衍跟着春桃出了荣荫堂左转,又行了半盏茶功夫,到了一处小小的院落,院门上一块墨绿色烫金字的匾额,上书“想梅苑”,这里应该就是那位五小姐庄寄霞所居的院子了。
春桃先一步去敲门,直敲了两三遍,才有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前来应门。她一拉开门,春桃就差点大声发作,问她为何这么长时间才来应门,但又想到穆抒衍是客人,侧头瞟了她一眼,将那口气生生地咽下,这才尽量做出和蔼的态度对那小丫头道:“杏儿,你们五小姐呢?现在还没收拾妥当吗?”
叫杏儿的小丫头有点瑟缩,吞吞吐吐地道:“五......五小姐已经收拾停当了,正要去荣荫堂给太太请安,不过......不过刚刚周姨娘......周姨娘过来了。”
春桃一听,心下明了,冷笑一声,道:“你去禀报你们五小姐,就说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客人穆小姐到了,大太太安排穆小姐和五小姐同住,叫五小姐出来尽一尽地主之谊,不然我回去可不大好向大太太交代呢!”
杏儿瑟缩了一下,有些惶恐地看看春桃和春桃背后站着的穆抒衍,又转头看向那边紧闭的房门,磨磨蹭蹭地半天不愿意挪动步子。
穆抒衍看出这想梅苑的主人大概是不欢迎她住进这里,她很是无奈。但对于春桃搬出庄老太爷和顾老太太的做法也很不赞同。看起来这是以势压人,但实际上却是露怯了。若她真的是庄老太爷和顾老太太重视的客人,自然不会就由着她一个丫鬟送到这僻静的院落来和一个庶女挤在一块儿。这样说只会让人更觉得反感。
果然,春桃的话音刚落,里边那扇紧闭的房门就“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位身材高挑的花信年纪的穿着银红色碟戏水仙纹样褙子的少妇施施然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