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是个细心人，看到衣不蔽体饥瘦如柴的灾民倒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就上前询问，还自己掏银子将这些村民安置在城中的客栈里请医延药，由此救了好几条人命。那管事也不贪功，言明身有要事，留下几锭银子，相约过年后再来客栈探望，安排后续事宜就匆匆离开了。

“这些灾民自然感激涕零，其中就有一位经年的老秀才，因识文断字，总觉得自己作为读书人，要知恩图报才对得起君恩天地父母亲师，遂向客栈老板打听那管事的来历。

“管事常年替府里跑买卖收银子，客栈掌柜自然认识。老秀才知晓了恩人的出处和居处，就向掌柜借了纸笔，亲写了大红的对联，领着同伴们，敲锣打鼓地去给那位管事送福礼。他们这样大张旗鼓，自然引了不少人观看，这位管事的美名也就宣扬开来。”

二老太太听到这里，心下了然，道：“后面的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定是这位管事谦逊有礼，对灾民们的感谢坚辞不受，转而表彰起自家的主子来。大皇子的体恤下情府中严明的形象就更深入人心了。然后就有那好事者提出救灾的不是二皇子吗？怎么灾民感谢的反而是大皇子？诸如此类。”

庄裴泾苦笑道：“母亲说的不错，经老秀才这么一张扬，二皇子救灾不力枉顾百姓的传言就愈演愈烈了。前几日事情传到皇上耳中，惹得龙颜大怒，皇上当即召回二皇子，改派大皇子继续后面的救灾事宜了。”

二老太太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二皇子自己不争气，一次又一次地叫大皇子钻空子，怨不得旁人！”

庄寄霜听了有些不解，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穆抒衍却是听明白了。

二皇子常年养尊处优，吃不了夜以继日在冰天雪地中来回奔波操劳的苦，又一门心思只想着如何快速立功，以扭转自己在皇上心中的颓势，于是在搜寻受灾百姓的过程中马虎大意，许多村庄都只是派人随意寻梭一遍，并不真心救灾。

大皇子自然明了自己这个弟弟的心思秉性，早就看准时机，做好了圈套在那儿等着二皇子往里钻。那什么管事掌柜，那些灾民，那位老秀才，必定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即便不是一一安排的，暗中也早有高人指点操控因势利导。

所以最终二皇子苦苦求来的差事不仅没办好，让皇上更加不信任，在百姓的心目中也留下不好的印象。这对于一位想要争储的皇子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只可惜她现在也想不起来这大宁朝最终是谁继羲和帝之后坐上了九五之尊的皇位。

肯定不是二皇子，庄老太爷作为二皇子在朝中的支持者，因为顾老太太毒害康安郡主事发而倒台，早早就败落了。二皇子本就才智平平，没有了庄埘的扶持，他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好像也不是大皇子。大皇子虽有摄政长公主赵丘的支持，还有宠冠后宫的母妃容贵妃拉扯，但好景不长，好像庄埘倒台后没过多久长公主也与大皇子一派决裂了，大皇子最终也没能顺利坐上皇位。

具体是谁又是什么时候坐上皇位，穆抒衍从来没关心过。那时候的她早已隐居在寿安寺的后山，不问世事了。

庄裴泾没再多说什么，皱着眉头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一时间内室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沉默半晌后，二老太太发话了：“总之这也不是现如今的我们该操心的事情，你大伯父那边你也不用过于忧心，他自然有自己的谋算和考量，若有什么事情他需要你去办，你能办的就办了。”

庄裴泾低头应是。

二老太太又对庄寄霜和穆抒衍道：“这些朝中的流言蜚语在别家定是不会让你们这些闺中女儿多加了解的，可我们家不同。我向来认为女儿家一样也要耳聪目明闻达天下，不能仅满足于围在深府后院灶台床榻间奔波。这不是让你们必须像男儿一样志存高远心怀天下，而是希望你们今后都能养成多看多听多思多想的习惯，就不至于一叶障目见识浅薄。不管今后处于什么位置，是什么身份，都能做到心中有数。明白了吗？”

庄寄霜和穆抒衍听了赶紧站起身，真诚而又恭谨地低头受教。

穆抒衍心中更加澎湃。二老太太这辈子像上辈子一样，一直都没将她当成外人！这番话，这些做派，全都是发自肺腑，真心实意地将自己当成真正的晚辈来教导，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什么慈爱之情，却比谁的言语都要让她感动！

穆抒衍忍不住眼眶一热，却又不由自主从心底泛出了笑容。

庄寄霜显然也因为自己祖母说的话而深受震动，悄悄伸过手来和穆抒衍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两人相视一笑。

二老太太自然没有两个小丫头想的那么多，话题告一段落，也就挥手让大家退散了，由徐嬷嬷扶着去里间歇息了。

庄裴泾带着庄寄霜和穆抒衍从二老太太的院子退出来。

过了两日，京城里果然流言四起，大皇子的声望空前高涨，相对的二皇子就更显得灰头土脸。据说一连多日，二皇子府都是大门紧闭，无人进出。中宫皇后向皇上上表请罪，皇上留中不发，不予理会。严皇后心中忐忑，下懿旨宣自己的母亲——吏部侍郎严大人之妻诸夫人进宫。可惜严大人胆小懦弱，借口诸夫人偶感风寒，卧病在床，不便进宫觐见皇后娘娘，推掉了旨意。一时间严皇后也无法，只得终日惴惴不安，气恼惶恐。

反之，大皇子这边则一派春风得意，喜气洋洋。大皇子人虽还在外办差，宫里的容贵妃早已经容光焕发陪伴在皇上左右了。容贵妃的娘家襄国公府这段时日也随之水涨船高，宾客盈门，好不热闹。

这些当然都是市井流言，带了许多广大群众自编自演的情节段子，也算是给大家增添了不少茶余饭后的谈资，极大地丰富了大宁朝京城老百姓的生活，让大家这个年过得更加沸沸扬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