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夫人仿佛怕高老太太不信似的点点头，道：“儿媳不敢隐瞒老太太！要说我这个做娘的，的确有私心！那天他们几个回来，两个年岁大一些的毕竟有了点城府，都没声张，只有最小的联哥儿心里藏不住事儿，缠着老太太说看上人家姑娘了。当然他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兴许是见到那丫头神态举止与京中的大家小姐们不同，遂起了好奇之心，当不得真。

“可后来，儿媳又找那天跟随去的丫鬟小厮问了下，那天真正看上那丫头的，其实是聕哥儿！联哥儿只是见他三哥有这种心思，想逗逗他，才一回来就那样禀报老太太的！”

高老太太听到这里，心里明镜一般。打小联哥儿就总喜欢抢聕哥儿的东西，而且专门挑聕哥儿在意的喜欢的东西霸占，只是聕哥儿毕竟只是庶出，她即便知道都是联哥儿霸道，也不好为了庶出打压嫡出，不然她这个做婆婆的，在儿媳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可见项氏说的这些没有诓骗她。

只听项夫人继续道：“老太太也知道儿媳平日的为人，总是尽力对侯爷的四个儿子一视同仁，不偏不倚。可说实话，当娘的哪有那百分百不偏心的？儿媳本来还为联哥儿看上这么个出身低微的野丫头而着急，又怕老太太直接就给他定下了，遂上元节那天夜里，儿媳就派人快马加鞭给侯爷去了一封信。这是儿媳的不是，还要请老太太体谅儿媳这一颗做娘的心！”

这件事高老太太当然知道，现在项夫人摊开了说，她反倒不好说什么了。于是她点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你起来吧！接着说。”

项夫人闻言又磕了个头，道：“谢老太太！”然后有点费力地站起身，还趁着起身那一刻，悄悄地揉了揉自己跪得发酸的膝盖。

项夫人又道：“我得知这个消息后，着实高兴了好几日。想着既然聕哥儿自己看中了，那丫头又是必须得进我们家的门不可的，那不是正正好？那丫头虽身份低了些，但好在也是清白人家出来的，配上聕哥儿，纵有些委屈了聕哥儿，只要他们日后夫妻和美，安心顺意，不也是一段佳话？

“所以后来老太太叫儿媳去那状元府提亲，儿媳心里是千百个愿意的，万不敢端着架子！”项夫人说着偷偷抬眼打量高老太太的神色，见她面色平缓，知道自己这话说对了，心里就稍稍松泛了一些。

下面的话就有些难以启齿了，项夫人犹豫了几息，直到高老太太用眼神催促她继续，她才又道：“后来不知怎么，联哥儿听说儿媳去状元府提亲，且提的是他三哥，不是他，他一气之下，当天夜里跑到儿媳那里好一场大闹，说非那丫头不娶，若我们将那丫头许给了他三哥，他就要去抹脖子上吊！”

“胡闹！”高老太太一掌拍在炕几上，炕几上的茶杯都跳将起来，骨碌碌滚到地上，杯中的茶水也溅出来，打湿了她的衣袖。

项夫人赶紧又跪下，赔罪道：“老太太息怒！这都怪儿媳！是儿媳教子无方，才酿出这样的祸事来，求老太太责罚！”说完，就“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高老太太手掌心传来的麻痛让她清醒了不少，怒气也随之消退许多。她淡淡地抬手道：“好了，你起来吧！这也怨不得你一个。平日府里府外，你一个人操持，也没那么多功夫去管教他们。”

项夫人赶紧道：“儿媳多谢老太太体谅！”然后才又站起身道，“儿媳听了这个孽障这样说，也是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可......”

项夫人掏出帕子抹眼泪，抽泣着道：“可他好歹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种，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挣了半条命才生下来的，万没有责备他去替外人开脱的道理啊！”

高老太太声音一冷，道：“照你这么说，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一点儿错没有，错的是聕哥儿！是吧？”

项夫人连忙摆手，否认道：“不不不！儿媳不是这个意思！聕哥儿怎可能是外人呢？他虽不是我亲生，可也是侯爷的亲骨血，又是我一手带大的，我对他没有十分真心，也有九分吧！老太太不能这样冤枉我啊！”

高老太太略一想，没有反驳她的话。

项夫人微松口气，想叫门外候着的小丫鬟来给高老太太换衣裳。

高老太太示意不打紧，让她继续说。

项夫人轻轻地捡起滚在枣红色地衣上的细瓷茶杯，放回炕几上，才道：“儿媳说的是穆家那个小丫头！若不是她天生狐媚，怎么会惹得他们两兄弟争抢？还不止如此！”她愤愤不平地道，“我见那丫头拒了聕哥儿这门亲，联哥儿又这样，就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让聕哥儿前去给她送个诗词什么的，让她坐实了和聕哥儿的亲事，不还是两全其美吗？只要不闹开，大家面上都好看！

“可谁知我吩咐聕哥儿，他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就是不肯应下来！”

“这孩子从小心善，又很有些迂腐，你叫他做这种事情，的确是为难他了！”高老太太插嘴道。

项夫人又委委屈屈地道：“其实儿媳只是叫他去找那丫头说说话，并不会真的让他做什么有违礼教的事情！”

高老太太忍不住对着房顶翻了个白眼，当然项夫人没有看到。

项夫人接着道：“也是儿媳不谨慎，在和聕哥儿说这件事的时候，这话恰巧又被来给儿媳请安的耽哥儿给听到了！

“他的那些臭毛病老太太也是知道的。要说人也聪明能干，生得也好，就是见了漂亮姑娘就走不动道，这么些年儿媳也是想了不少办法，都没办法让他改了这些习性......这次，他一听这件事，就背着人来找儿媳，在儿媳面前连连拍胸脯作保，说让把事情交给他，他保准让那丫头乖乖答应进我们府的门，不让老太太和儿媳操一点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