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抒衍也反手抱住庄寄霜,急急地道:“霜姐姐,你别哭!我没事!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庄二叔及时带了人来,我一点儿事也没有!”
庄寄霜闻言,放开她,又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将她检查了一遍,确认她真的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穆抒衍又仔细询问了芳芮和婆子的伤势。芳芮的一只手臂被折断了,已经请了大夫接骨,大概需要休养三两个月才能好,婆子身上有些淤青,倒没什么大碍。
二老太太已经派徐嬷嬷重重地打赏过她们俩了,穆抒衍也就不再纠结,只吩咐他们下去歇着,等伤好了再来当值。
婆子谢过,感激地下去了,芳芮却执意要留在穆抒衍身边,说即便做不了什么事,也要待在小姐身边才觉得安心。
穆抒衍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芳芮留下来也自有好处,虽许多事情都不能亲力亲为,但可以指挥和吩咐小丫头们来做,威风得不得了,也让石青羡慕不已。
二老太太当天就派了徐嬷嬷来看望穆抒衍。徐嬷嬷的心肠那都是水做的,一来就抱着穆抒衍“心啊肝儿啊”地叫了一通,又抹了好一会儿的眼泪,直到庄寄霜和穆抒衍再三劝说和保证,才平静下来。
出了这档子事,二老太太明面上倒没说什么,徐嬷嬷却是再也不肯放庄寄霜和穆抒衍两个出门了,即便要出去,也必须得有庄裴泾的陪同,还要带上十个八个护卫才行。
这么一来,出个门阵仗太大,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庄寄霜也就不愿意再多出门了,穆抒衍倒也乐得轻松。
现在的她的确也不愿意多出去招惹是非。祁耽这次没得手,定然还有下次。与其在外面提心吊胆防不胜防,还不如就窝在家里安全。目前她最关心的还是首辅府那边顾老太太的动静。
按照前世发生的事情来推断,快要到顾老太太对康安郡主下手的时候了。这才是整个事情最直接的导火索。
穆抒衍被挟持的事情发生后,没过几天就听说京师府尹戴大人有一次下衙后与同僚一起去那间巷子里的小茶馆喝茶,却碰巧遇见了一桩茶馆老板勾结达官显贵贩卖人口的案件。他们主要针对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将孤身女子诱骗到茶馆的雅间或后院,威逼利诱恫吓要挟,将女子任意欺凌羞辱,然后或收进自家府中,给几两银子了事,或卖入私寮圈养训练,以作暗娼。
戴大人知晓此等龌龊的勾当后,怒不可遏,当即着人查封了茶馆,捉拿犯案涉事之人,上交朝廷严办。
穆抒衍还听说,这位戴大人正是首辅大人的心腹。
又过了几日,石青再次带回了相关的消息。靖远侯府二少爷前日与人打赌,输了上千两银子不说,还被对方一群地痞流氓打断了一条腿,估计得躺在床上修养半年大半年才能下地。
庄寄霜一蹦三尺高,兴奋地拍手称快,还不断地道:“活该!打死了才好呢!”
穆抒衍心下明白,这想必是庄裴泾的手笔了。没想到他现在还真厉害,能说通庄老太爷出手去管这件事。
其实这一点上,穆抒衍倒是猜错了。找人殴打祁耽的的确是庄裴泾,但却是二老太太吩咐的,让庄老太爷出手,也是因为二老太太去求了他。
二老太太嘴上对穆抒衍遇险的事情没有多提一个字,暗地里却当即派人送信给庄老太爷,请求他务必要处理这件事。
庄老太爷自然是全力配合,茶馆里发生的阴私之事没有曝出来的那么夸张,但也并非是什么干净的地方,老板和掌柜等人最后落得那些下场,也不算冤枉。
当穆抒衍从徐嬷嬷口中听到事情的原委之后,惊讶得合不拢嘴。她没想到二老太太居然愿意为她做这么多!
穆抒衍觉得自己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欠二老太太一家的实在是太多了,多到让她都已经感觉有负担,感觉自己无以为报。
初夏的夜晚,穆抒衍又独自来到偶园的小花园里散步。正走到一处矮花丛跟前时,突然看到前面凉亭里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是依旧一袭青衫的庄裴泾。
他正沐浴在斜斜投下的月光中,脸却隐在黑暗处,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闪耀着。
“阿衍,过来。”他道,声音不疾不徐,清冽醇厚。
穆抒衍楞了一下,站着没动。
他又道:“阿衍,过来。”
穆抒衍像是受了蛊惑一般,呆呆地走上前去,站到庄裴泾面前。
庄裴泾抬头看她一眼,笑一笑,又拍着身旁的位置,道:“过来坐。”
穆抒衍看一眼那里,是凉亭里的长条石凳,打扫得十分干净,可那位置离他也太近了......
她犹豫一下,庄裴泾邀请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变化。
穆抒衍心一横,觉得自己也是想得太多了,遂也不再拒绝,轻轻地坐在庄裴泾身旁。
今日的庄裴泾让她感觉十分陌生,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亲切柔和,却无端透着一丝危险的气息,让她感觉有些紧张。
庄裴泾仿佛没有察觉她的不安,依旧是那副散散淡淡的样子,手很随意地搭在自己的膝头,用手指轻捻着另一边的袍袖。
穆抒衍微垂着头,感觉眼睛无处安放,就看到了庄裴泾那双在月光下显得格外修长白净的手指,根根骨节分明,匀称有力。她忽然就想起前世自己临终前,这双手似乎就抚上了她脸上那两道可怖的伤痕。
穆抒衍突然就红了脸,不自然地微微别开眸子。
他那时候是在干什么呢?他不害怕吗?自己脸上的那两道伤痕很深很深,皮肉外翻,丑陋不堪,有时候自己照镜子,看着看着都会害怕起来。
可他为什么不会觉得害怕呢?或者说,他为什么不会觉得恶心呢?前世的时候,她一直都知道,所有看到她的脸的人,包括二老太太,徐嬷嬷,庄寄霜,长公主......以及寺院中经常来往的那几位僧侣,都不会直视她的脸,他们要么害怕,要么不忍心,总之,没有一个人特意去直视她的脸。
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