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老太爷派去广惠寺打探的人是赵大,也就是当初去接应穆抒衍的那位赵叔。
赵大是老江湖,做起这种事来当然是得心应手。
当时坐在亭子里说话的三人虽将仆婢们都遣开了,寺里的知客僧也知趣地没有凑过去,但那亭子周围遍植花草树木,即便在年关将近的冬季,有那么一个两个在近旁洒扫的小沙弥,还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赵大此次运气就不错,四处打探一番后,就找到了这么一位好奇心特别重喜欢探听隐私的小沙弥,威逼利诱那一套使出来以后,小沙弥自然什么都招了。
庄老太爷听完赵大的禀报,心头一惊,接着勃然大怒,拍案大吼:“荒唐!无稽之谈!”
这一声的确十分有震撼力,就连一向训练有素喜怒不形于色的赵大也被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地收敛了神色,什么也没说,只等着主人的再次吩咐。
庄老太爷眼神犀利地看向他,厉声问:“人处理好了吗?”
赵大一拱手,镇定道:“老太爷放心,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那位严夫人呢?”
“我已经派苗九前去查访了,再过一两个时辰,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庄老太爷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在房中来回踱步,又自言自语道:“方永州?似乎是有这么个人......还来京城拜会过我,不是早几年就在一次贪腐案中畏罪自戕了吗?”
他又转头看向一边垂手侍立的赵大,道:“你记不记得他?还有他的贪腐案具体是出在哪一年?哪个地方?”
赵大思索了一会儿,犹豫地答道:“似乎是在江西的一个什么小县?请老太爷恕罪,卑职也记不大清楚了。”
庄老太爷沉吟一会,道:“这又是哪处的宵小想要算计老夫了。”然后转向赵大沉声吩咐道,“你就再辛苦一趟吧!拿我的手谕先去吏部存放各级官员调度的文库内,查一查这个叫方永州的,哦,还有那什么龚选义,也要查一查。既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两人是在一处做过官,这样连起来查,估计更容易找到。
“然后去当地再查访一番,若能找到有关那农妇和老者的信息更好,若不能,也一定要找到这流言的出处和原委,查明后速来报我!”
“是!”赵大干脆应下,抱拳行礼退下了。
留在原地的庄老太爷看着书房中不断跳跃的烛光,良久未动,似是在沉思,又似是在回忆。
天快亮时,赵大又回到庄老太爷的书房中,向他禀报苗九带回来的消息。
“老太爷,苗九追查到京郊一处破败的小院中,发现了两具女尸,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位严夫人与她的贴身丫鬟的尸首。两人都是被人用短刀捅死的,手法十分干脆利落,一击致命!”
庄老太爷一惊,但什么也没说,沉吟片刻,挥退了赵大。
顾老太太病倒的消息很快传进了西府域园中。
出于礼节,第二日庄裴泾就带了庄寄霜和穆抒衍过府探望。顾老太太当然没有见他们,只厌烦地挥挥手让人打发了。
当章嬷嬷面带歉意地再次出现时,三人也丝毫不觉得意外,说了几句客套话,再向在座的东府众人示意一番后,先行离开了。
除了庄老太爷,东府一众人等均是一大早就纷纷赶到延寿居,聚集在顾老太太卧房外间的偏厅里默默等候,当然也包括昨晚在庄老太爷书房外跪了一整晚的庄裴漠。
庄裴漠三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很是瘦削,因常年纵情声色,整个人都显得十分萎顿,加上刚熬了一整夜,面上半分血色也没有。他垂头丧气地坐在东头的炕桌旁一动不动,也许是在打瞌睡。
坐在炕桌另一边的庄裴渊今日也告了假留在家里。他转头看一眼不成器的弟弟,微微皱了皱眉,忍了忍又转头去看那边离得老远的二弟妹和两个侄儿侄女,想叫连氏过来提醒二弟在晚辈面前注意些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唉!还是算了,自己就不要去管这个闲事了!
二弟这个样子,老婆孩子不愿意理会他也正常。自打他及冠成亲后,就没为家里操劳过一件事,两个孩子也都是二弟妹独自抚养,现今孩子大了,他还是这副德行,他们愿意跟他搅和在一起那才奇怪呢!
庄裴渊看着母亲紧闭的房门,又看看如老僧入定般的众人,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父亲得了皇上的召见,不得不去上朝,留下他们在此间干坐着,其实也并无用处。虽然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凭多年的经验与直觉,他知道母亲这是在跟父亲怄气。
看样子母亲这次受的气不小,父亲若是不好好安抚一番,恐怕母亲这病一直好不了,那可就苦了他们了!
还有刚回京来不久的妹妹。母亲这次不知道为何,非要拉着妹妹一起关在内室,害得妹妹只能遣人回去报信说自己要留在娘家侍疾。这样不明不白的,也没跟亲家老太爷和老太太当面禀报,即便亲家老太爷老太太再怎么通情理,也终是不妥。何况妹妹自己也有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妹夫每日里也是要忙公务的,时间一长,家里能乱成什么样?
母亲怎么也总是不为儿女们稍想一想呢?
太医都说了,母亲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气血不畅罢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喝上几副安神汤就好了。
只是为人子女,此时就是再怎么为难,孝悌的样子确是不能不做出来的,尤其是在母亲面前。她若是气性上来了,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地府阎王,该发作时绝不会咽下去。
再说父亲。以往但凡母亲耍点什么小性子,父亲一般都会在下朝后去母亲房里坐一坐,歇一晚,第二日,母亲便什么都能好了。可这一次,父亲也就是昨日听说母亲病倒,告假回来看了一眼,晚上也没歇在延寿居,而是去了前院。今日一大早,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急匆匆上朝去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己人到中年都万事休,他们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夫老妻了,还玩年轻人那一套!
庄裴渊又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