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又用带着得意的口吻道：‘还有一件事也不怕告诉你，前次不明不白死在你牢里的农妇乃是几十年前长公主专用的燕喜嬷嬷！是给康安郡主接过生的老婢！她前次被盗的那些宝物俱都是长公主亲赐！你不仅没有帮她寻回那些失窃的宝物，还让人无端死在你的大牢内，若长公主质问下来，你可担待得起吗？’

“我夫君当时听他的口气，直觉他并非诳语，心中暗道糟糕，祈祷同知大人能就此服软，退回那几样物件，再好好安抚老者一番。可谁知同知大人完全无惧于老者之言，冷笑道：‘哼哼！你一个阉狗乱吠之语，岂能叫人信服？况且本官本就看不惯长公主一介女流还敢居于庙堂指手画脚发号施令，如今动不了长公主，能将她的走狗仆婢尽数处决了，也实在大快人心！’

“只听同知大人狂笑了几声，那老者突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叫声！我夫君心中猛地一跳，直觉不好！但那时候却是再也不宜现身了，只能苦着脸继续窝在夹层中一动也不敢动。”严夫人说着，好像自己正身处于那间后堂之中，十分害怕地缩缩脖子。

顾老太太和庄裴渝听到这里，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倒吸着凉气交换了一个眼色。

严夫人继续道：“接着是凳子还是什么物件倒地的声音，我夫君猜想定是同知大人气急，失手伤了老者，物件倒地也是老者挣扎所致。

“到这时候，我夫君想，事已至此，同知大人非要一路走到黑，他力微言轻，还是不要掺和好了，万一出事，到时候来个一推二五六装作不知道就完事了。

“于是，他打算既不去帮同知大人善后，也不去救助老者，就那样悄悄溜走算了。”

顾老太太和庄裴渝听严夫人说自己夫君要离开了，不禁都微微露出失望之色。

严夫人瞟了她们一眼，微微勾唇，又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这才道：“可人都有个好奇心不是？这件事没完，我夫君就又忍不住继续听下去了。”

顾老太太和庄裴渝又都松了口气的样子。

严夫人道：“接着那老者又说话了。听声音他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说话时喘着粗气，还时断时续的。他道：‘好你个方永州！居然......居然连长公主也不......不放在眼里？你就不怕长公主的雷霆之怒吗？’

“同知大人嗤笑道：‘本官乃是堂堂朝廷命官，怕她一介女流作甚？不过是仗着一点尊贵的血统在朝中作威作福罢了！别说长公主未必会将你们两个早就没用的奴才放在心上，还能特意为你们伸冤，即便是她查到了本官，也未见得能将本官如何！’

“同知大人的语气很是得意，炫耀般的道：‘你这条阉狗常年服侍长公主左右，总该知道长公主在朝中最大的对头是谁吧！’停了一会儿，他又自问自答地道，‘不错，正是当今身为内阁次辅的庄埘庄大人！’”

顾老太太和庄裴渝听到这故事中的人居然说起了自家老太爷，心中升起一丝怪异之感，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

严夫人恍若未觉，学着那同知大人的口吻道：“‘不出三两年，庄大人必定更进一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宁第一首辅！届时，作为庄大人头号敌人的长公主恐怕只有掩面败走退居后宅的份了！而本官，你这阉狗可看清楚了？本官乃是庄大人亲信门生，到了京城的庄府，本官也是那有一席之地的座上宾！你一个服侍人的贱奴，居然也敢到朝廷命官面前大呼小叫？只要本官写上一份公函上报，你觉得次辅大人会不会以长公主教唆府中奴婢藐视朝廷命官为罪名，狠狠地向皇上参奏她一本？’”

顾老太太一想，这什么同知说话还是非常有道理的，遂点点头。

庄裴渝此时却本能地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严夫人先前说起各家的流言蜚语都是走马观花一带而过的，为何这桩事情却讲得如此详细？

正有些狐疑间，只听严夫人道：“同知大人说完这句话，就十分猖狂地大笑了起来。

“可谁知，那位老者居然也大笑起来，只是他明显已经气息不足，笑声也时断时续。

“同知大人的笑声戛然而止，用恶狠狠地口气道：‘你这阉狗笑什么？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如此猖狂？！’

“老者道：‘我笑天下居然还有如此自以为是的蠢货！咳咳！蠢......蠢货！’接着仿佛传来拍打什么的声音。

“同知大人气急，道：‘你！’

“老者笑得更畅快了，又咳嗽两声道：‘老朽只是觉得遗憾......今日居然栽在你这样一头蠢驴手里！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怕告诉你，好叫你不能......不能猖狂太过！咳咳！’

“‘长公主与庄大人在朝中时时针锋相对，那都是......皇上的意思，为的就是......迷惑尔等这种蠢......蠢货！咳咳！二三十年前，我们长公主与庄大人可是一对交颈相依的神仙眷侣！就连......就连我们郡主都......都是庄大人的亲生骨肉！咳咳......’”

“当时我夫君......”严夫人讲到最骇人听闻的部分，忍不住就有些眉飞色舞起来。

可谁知，一旁的石桌上就传来一声重重的拍击声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茶杯也骨碌碌滚落在地，紧跟着就是顾老太太一声尖利的嘶吼：“你胡说！”

严夫人吓了一大跳，看着顾老太太面上骇人的神情，一边的庄裴渝也是面色惨白，活像是见了鬼的模样，她有些结巴地道：“是......是啊！当时我夫君也是不相信......我......我也不信......”

顾老太太“噌”地站起身，越过石桌，毫不顾忌形象地一把揪住严夫人的前襟，厉声问道：“那个老匹夫！那条阉狗呢？他现在在哪里？”

严夫人仿佛完全吓呆了似的，惊恐地看着顾老夫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庄裴渝似乎有些不忍，道：“我母亲是问你方才所讲的那位老年宦官现在人在何处？”

严夫人道：“当......当然是死了！我......我夫君告诉我，当时那老者说完这些就没了生息，那定然是当场身亡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