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她老是这样只顾着感激他们,生怕麻烦他们,还要总想着离开他们!不错,当时她的眼里闪过的那种坚定的光,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想要离开域园,想要离开他!
她就没有一丁点儿依恋他么?
虽然他因为怕吓跑了她而总是强调,他们俩是同伴,是朋友。可她就从来没想过要将他抓在手里么?
从前世到今生,他可向来都是最聪明、最优秀的那一个,甚至这一世为了怕她不知晓而特地去考了状元,还每次在有可能见到她的时候沐浴换衣、梳发结绳,她就从来没有注意到么?
庄裴泾蓦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深闺怨妇,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又实在不愿意就此放开。
他想大声明白地告诉她,从前世开始,她就早已是他心中永不退色的那一道光,直到今生,那光丝毫没有微弱下去的迹象,反倒越发燃烧成了熊熊大火,都快要将他炙烤到融化。
庄裴泾的目光一会儿气恼,一会儿郁怒,一会儿又哀伤。穆抒衍从未见过这样情绪外泄的庄裴泾,她仿佛真的意识到了什么,脸一红,紧接着又是一白,终于带着踉跄后退了两步。
庄裴泾分明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但随着她的后退,那一点点不一样的光稍纵即逝,重又变回毫无波澜的古井深潭。
不!也许并不是真的毫无波澜,而是她太过于习惯这种隐藏。她终究还是不敢面对他,也不敢面对自己。
庄裴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背在背后的手掌都已经被捏得酸胀不已。
她不敢面对,他又何尝敢去逼着她面对?
他终究不愿意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和无奈。
最终,庄裴泾还是没忍住,伸出手拍了拍穆抒衍的后脑勺,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手指腹轻轻滑过她如绸缎般光滑的发丝,然后轻声道:“算了,阿衍,你先回去,我站在这里看着你回去。”
庄裴泾的声音里含着浓浓的疲惫,面上神情却依然温柔平静。
穆抒衍的心中闪过一丝歉疚。
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她又不是傻子,如何真的看不出来庄裴泾的意思呢?可她实在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上一世还是与她谈笑风生恪守礼教的知交好友的庄裴泾,这一世为何就突然改变了对她的心思?
他是因为怜悯她么?
而且她也同样不相信自己。
她自从前世就藏在心底深处的愿望——找个清静地方,悠闲地度日,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前世那样的勇气,毅然决然地走入内宅,特别是在此刻,自己已然有了相对比较把稳靠实的退路的情况下。
她还是毫不意外地学会了本能的自私和怯懦,不敢冒险。
她害怕受伤害。因为她深深地知道,假如做出符合他期盼的决定,那就是一辈子。
穆抒衍再次抬头看了庄裴泾一眼,发现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让她纠结痛苦的情绪,而变得平静温煦。
他是真的不想让她有负担吧!
穆抒衍心头一暖,眼眶不自觉地一热。但她终于什么都没说,转身缓缓走出了凉亭,又走出了小花园。
庄裴泾呆呆地看着那消瘦苗条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夏日傍晚的绿荫中,仿佛在那同一个地方,站了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
朝廷给各个府邸封赏的圣旨颁发了好几天后,京城各处都还处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康安郡主和魏婉琳都遣了得脸的婆子前来域园恭喜穆抒衍,二老太太自然也送了相应的礼品回赠。
其实此次几家都得了许多封赏,尤其是赵宥,由原本默默无闻的普通皇子,一跃成为所有皇子中拥有最高头衔的亲王,应该是最大的得利者。还有容椿,也是从一介白衣进阶为平远将军,还领了皇差,跃升幅度不可谓不大。
只不过这两人原本都能算得上天之骄子,如今这样也不过算得上锦上添花罢了,没有人觉得稀奇。
相较之下,最石破天惊的应该算是穆抒衍的广南乡君这个称号了。在那些不明就里的普通勋贵官绅的眼里,她本是一个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破落户的乡野丫头,一个靠博取首辅府和状元府同情才勉强寄人篱下的孤女,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正三品诰命的广南乡君!
状元府的名头再一次响彻京城,只不过这一次却不是因为庄裴泾了。他虽然也升了官,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状元郎,升官不是迟早的事嘛!大家津津乐道的全都是大宁官家女眷的新贵——广南乡君。
顿时,邀请穆抒衍前去赴宴的帖子纷纷像雪片一样飞来,让域园的门房自从自家二老爷中状元以后,再一次体会到腿都跑细了的滋味。
除了康安郡主和瑞亲王妃这两家的帖子,其它的穆抒衍自然通通都没接。
她知道绝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在这种关头皇上意料之外的封赏,而对她生起了好奇之意,并不是真的想与她结交。况且,她本就只想安静度日,也不愿意与京里的权贵来往过多。即便被拒绝的人家心中不快,甚至有可能在背后编排她目中无人妄自尊大,她也无所谓。
不过是一些不相干的人,她为何要委屈自己去讨好所有人呢?
庄寄霜也赞同她的做法,让她不必在意这些,不必活得那么累。
徐嬷嬷倒是有些不太赞同穆抒衍一视同仁地推掉那些邀请。她觉得既然穆抒衍成了皇上御赐的广南乡君,日后就不可避免要与这些内府女眷们打交道,就这样直接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恐怕不大妥当。
二老太太却道:“阿衍一是还小,这么大的女孩子没有长辈带着出门,肯定不合适,直接去见那些长一辈长两辈的夫人太太的,未免显得轻浮;二是她还没到婚配的年纪,这种时候四处参加宴会,也不合适,还不如索性全部推了,谁也不得罪!”
徐嬷嬷听了也觉得有理,就不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