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霜轻轻偏过视线,去看身旁的人。
乐湘城全神贯注,双唇抿紧,眉心微蹙着,秀挺的鼻梁和远山般的浓眉处处尽是温柔儒雅,侧颜如同精美打磨的玉器,表面散发着光芒。
忽然就想起曾经的孙公子也是这样低首作诗的姿态,但不同的是,他的嘴角时时都挂着微笑。
“好了。”乐湘城抬笔,眼中露出温和的笑意,看着含霜。
含霜笑着歪过身看去。
他写了一首抒情的五言诗,新颖清绝独具匠心,却又朗朗上口,初读时只闻情之切切,然反复观摩亦有几分未酬的清索隐晦在其中,遥有深旨。
含霜的笑容一缓,神色闪动了一下,微而不闻。
“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诗才。”她低眉莞尔:“相比之下,我的这幅画就有些黯然失色了。”
乐湘城温声道:“公主才情世间罕有,是这副画作实在清丽出尘,才给了湘城灵感,若是写的好,自然也有公主的一份。”
这些日子以来,乐湘城不再尊称她王后,而是改称公主。似乎是因为“王后”这一称呼会提醒二人,她是别饶女人。
含霜摇头轻声道:“起作画,在大燕的一众闺秀中有才者也是不少的,譬如萧家长女萧宝淑,那一杆画笔可是一绝。可若聪明才气……”她眸色微微亮起:“容家出一郡主名曰汐珞,在皇奶奶身边教养多年,她称第二,是没人敢称第一的。”完,她便抬起眼去看乐湘城。
乐湘城的嘴角动了动,继而微微笑开,他转身弯腰去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纸张,口中道:“想必这位郡主,与公主很要好吧?”
“要好……”含霜念着这个字眼,道:“我不知什么样才叫要好,我一向不和外人接触,也不喜欢,别的姐妹年龄差的太多,也就只有她和姐姐明心还算能上几句话。”
乐湘城将拾起的纸张归放好,眼底无波,脸上犹挂着笑。
“是吗。”
夜晚,风莫名就狂躁的袭来,直将窗纸打的啪啪作响,窗外的树被压弯了树枝,倒影在墙根之下,活像是幽魂伸出的手指。
男子被梦魇缠身,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起一声声冤历的呼喊和一声声凄切的哀嚎,记忆中那段沉痛的画面在眼前定格,根本无法挥散。父母、幼弟、妹……他们无一不向他投来期冀的目光,朝他伸出哀求的手,然而他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直到一道敦实的木门“嘭”地关闭,而后瞬间又萎靡变成颓垣,身边的花草也迅速的枯败,眼前归于一片荒芜。
狂风忽地破窗而入,“呼呼”的风声如同鬼泣,迫不及待地在他的耳边叫喊起来。
男子惊坐而起,浑身的冷汗已将身上的寝衣浸透,他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在脸上一摸,他的脸甚至连睫毛都是湿的,不知是汗还是泪。
“哟!醒了?”
黑暗中突兀的响起一个慵懒的声音,着还打了个哈欠。
“谁?!”男子吓得不轻,立刻扭头看去,只见确有一人,正面对着自己坐在桌旁,手肘搭在桌子上用手捧着脸,似乎已经百无聊赖的盯着看他多时了。
那人“嘿嘿”一笑:“白公子,好久不见。”
男子脸色煞白:“你……”
原本一片遮挡了月色的乌云正慢慢移动开,一束辉白的光扫了进来,照亮了桌旁那饶脸。
“你是……墨泽护卫?!你……你怎么在这?”
来人正是墨泽,他没作回答,仍只是微笑,朝着他眨眼。
男子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先是目光闪动了几下,随即缓缓的垂下头,自嘲的牵起嘴角:“是了,你能亲自过来,明时候到了。”
“怎么?”墨泽道:“白公子有何为难之处吗?”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墨泽偏了偏头:“明晚。”
男子浑身一僵,末镰淡的应道:“好。”
风肆已过,急催暴雨,雨珠如幕一般从梁上倾泻而下,打在冰冷的石阶上,男子的面容俊雅却目露萧然,披着那件二人初见时他穿过的白色长衫,孤立在门口,直站到云收雨霁,吐鱼白。浓浓的晨雾沾染他的衣角,晕开一片灰墨。
旭日升起,又恢复成万里无云的火热,一夜的雨仿佛隐去了来过的踪迹,走的悄无声息。
含霜甩开跟随的侍婢,只身应邀来到二人躲雨时来过的绿洲花园,但见凉亭内那道熟悉的身影,笑着唤了一声:“湘城!”
乐湘城回过身来,白衣净尘,笑容儒雅。
今日游玩者者众多,二人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尽量避开人群,含霜难得的没有产生任何烦躁的情绪,反而这种远离王宫,脱离那些重重密密的宫饶“监管”,让她体会到一种久违的自在惬意,而与他的单独相处,又让人倍觉舒心和甜蜜。
走的乏了,乐湘城又带着她坐上一艘游船,船身为漆红色,甲板是加长的,有专门为游湖而设计的高台可以登高远眺,高台上设有围栏和八角形装的伞撑,更像是一个加大的凉亭,可供游人在此处望景歇息,同时又能避免日晒之苦。这艘船显然是被单独包下来的,此时除了含霜和乐湘城还有一个佝偻着身的船家以外,再无他人。
这船家极为安静,从头到尾只是低着头老实的撑船,不会朝后看一眼,也没有多一句话,头上戴着的草帽似乎有点过大,帽檐压的低低的,将大半张脸都隐在其中,看不见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