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从窗外投射进来,殿外的匾额上,“博宁宫”三个字犹然瑰丽气魄,这里今晨时还是荣耀万丈的贵妃寝宫,如今却是随着日光的西斜,变得冷寂起来,整个宫中的所有侍婢和宫人皆被收押待审,而空荡的殿内,唯有秦柔一人坐在榻前,目光直直呆呆的望着窗外。
门边传来一阵响动,有人来了。
秦柔的神色立刻凌厉起来:“谁?!”
她猛地转过身,见到门口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素服的容汐珞。
这倒比见了鬼还要让她浑身难受,她盯着容汐珞,似乎想将她看穿。
来人却是先看穿了她。容汐珞勾起唇角,道:“我是来替秦姨解惑的。”
秦柔的双唇颤了颤,别开了头。
容汐珞回身道:“墨泽,你去外面守着吧,我和她说几句话。”
墨泽略显担忧的皱眉:“郡主确定?”
容汐珞笑了笑:“屋里就我们两个人,但凡有什么动静,你再带人进来就是了。”
墨泽看了秦柔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秦柔斜着眼看墨泽退出了门外,并顺手带上了门,不禁从嗓子眼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哼笑,道:“这墨家兄弟俩你是怎么调教的?除了你以外六亲不认的!啊不过他们好像也没什么亲人了吧?”
容汐珞不紧不慢的走到桌旁,而此处距离秦柔所坐的横榻,隔了虽不过数米,却是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容汐珞坐了下来,看着屋中明艳华丽的摆件静静的散发着幽暗的光泽,周遭的空气似乎都与别处不同,连挥舞着的灰尘都显出星星点点的璀璨来。她也笑了一下,道:“我父亲说过,三个孩子里,我和他的性子是最接近的跳脱、鬼主意多、不按常理做事,还说日后我一定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因为他就是这样。现在想来我是比不得父亲的,他半生戎马,可不论是朝廷还是江湖,不管世家子弟还是市井小民,都愿意与他成为挚友,可见是天生就受人喜欢。”她忽然转向秦柔,稍稍歪着头问道:“秦姨也是这样想吧?”
秦柔匪夷所思的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容汐珞歪着脑袋,一字一句的道:“否则您又为何会到现在,都还对他念念不忘呢?”
秦柔的脸上终于慢慢浮现出了不一样的表情,她先是眉心动了动,随后整个面容都仿佛扭曲了,颤着声音道:“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容汐珞深深的勾起一侧的唇角,道:“正如你无法想象徐郭二位统领一回来,就能轻易夺回禁军的控制权,一众皇子没有一个肯站在您这一边,大臣中也多是惧于秦家的威势才依附的,到头来见势不妙又纷纷临阵倒戈,而今也没有一人为你们秦家说过一句好话,您有没有想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秦柔冷冷的盯着她,胸口高低起伏着。容汐珞又道:“您将权势看的那么重,可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得人心者才可得天下,您把宁王教的骄纵自傲且又胆小怯懦,把他蛮横的控制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让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违逆你的意思,这样的人配做皇帝?禁军将士和大臣们都是人,他们也分得清、看得见,你以为光凭借几个提拔上来的军将就能控制整个禁军?这怎么可能呢?”
秦柔登时怒了:“我用不着你一个小丫头来教我!!!你懂什么?!秦家有百年基业!而我”她拍着胸脯,瞪眼道:“我是秦家唯一的女儿!家族日后的兴盛要扛在我一个人身上!你知道我原本不想进宫吗?谁不想嫁给心爱的人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她一下子从榻上站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门外的墨泽正抱着手臂靠在门边,听见了里面声音后侧了下目光,愈发的警觉起来,眼神也多了几分戾气。
屋内的秦柔却是越说越激动,眼眶瞪的老大,边缘处还泛着丝丝血红:“可我一早就没有这个机会了是你的父亲帮我做出了选择,他爱上了你的母亲,不顾家族亲长的反对整日没脸没皮的赖在那做什么灵山上,还在我饱受宫中勾心斗角的磨难时送了你姨母进宫,动不动还要和你的母亲在我面前卿卿我我,打情骂俏!而我的丈夫、我的陛下,他纳我只是想要我们秦家成为他的助力罢了!那么……那么既然他利用我,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他们都在逼我,下场就是要他们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呵!”容汐珞点了点头:“好一句自作自受。那你而今有得到了什么呢?”
她将双手摊开,掌心朝上:“你说自己后来一心都是为了秦家的基业着想,可现在秦氏一族个个都要被你连累!你的权利、地位,你们秦家上百年来的威名都将要毁于一旦,没有能帮你、帮你们秦家说话的朋友!哪怕秦氏一族被诛九族,也没有一个人会因和你有什么交情而念着为你们秦氏留一个后人!百年之后,不会有任何人记得你!你现在孑然一身,自己的女儿恨你、儿子也对你失望透顶!没有人爱你,为什么?说到底,你为别人做过什么?你有半分是为别人着想过吗?你只是一直在为你自己而已!!!”
秦柔在她轻描淡写的质问声中忽然呆住,有片刻间的慌神,她一步步的开始后退,最终跌坐回了榻上。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好像突然说服了自己一般,坦然了面容,继而面向容汐珞,冷冰冰的说道:“那是因为现在赢的是你。”
容汐珞看着她冷漠的眼睛,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盛艳不染岁月。她撇开了视线,转而把目光投向了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