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姐姐可谓是英雄豪杰，尤其是被阿婆训斥的时候，那是相当的怂气。”刚清醒了没一会儿，萝卜头就在我耳边说道，他见卡蒙洛在一边为我梳妆，还问她：“卡蒙洛姐姐，你说是吧。”

卡蒙洛还真的回答了，而且漂亮地理睬了：“是啊，面色土黄，双膝下跪，此乃绝学。甚至殴打神明也不用负责任了。”果然这两人损起我来还是相当的有默契的。

我不服气：“哼！你们当时不也帮我了，还被阿婆打的那么惨。”

卡蒙洛随即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又是满脸嫌弃地摇了摇头：“哎……雪神大人脾气真正是好。”

“……”

卡蒙洛告诉我，斋录，是一本书。原本是簪录，神仙们用来记载类似于房中夫妻举案齐眉的琐事，后来一个喜爱写簪录的修道者犯了错，被佛祖抓住，关押在金鼎内抄经十万八千年，簪录被更名为斋录，变成用来记载拯救人间苦难的传本。

再后来，修仙者身上的道德光芒被神念修道者发现，道德光芒厚度被称作道德尺。修仙和公德挂钩，而对于妖族来说，每个妖怪不但要有实力，更要具备一定的道德修养。因此为审核拥有善良和管理能力的妖，为每一个可以幻作人形的妖怪，只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斋录，当书本的内容被填满的时候，才是妖怪道德修满，位列仙班的时候，得到仙家的认可。当然，天生就是神仙的人，自然没这个规则。

【小剧场】：

由于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得到的斋录，更不记得卡蒙洛是谁，于是我们现场联线我们可爱奶凶的卡蒙洛：“卡总，洛哥，这个，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呀？”（装作现场采访）

“你不记得了……是你求我的。”卡蒙洛躲避镜头，眼神闪躲，十分可疑。

“好了好了，我们总经理很忙的，还要赶一个会。”助理萝卜头挡住了镜头。

“可是我们的观众朋友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我，卑微地追上去，挡在两个小矮子面前……那我们三个不就是三个……小矮子？

“我是斋录的录灵，呵，无知的女人，我怎么会选择你，当时疯了吗。”卡蒙洛飘走，自始至终没有看镜头。

“诶……她好像说了什么。”

【剧场·终】

琅玥山的山顶，有供奉山主的神庙，我从山顶往下看的时候，能看到今日山主仪式、很多修行者已经在上山的路上。参加者大多在腿部贴上符条，有的甚至使用密宝，我向下看去，其实也只能看到无数个不停叨叨的腿而已。我和阿婆数过上山的石阶数，总共是十九万五千两百零四阶，现在想来，都觉得自己的无聊。

山主仪式很枯燥，饮酒酿也是其中一个环节，也是我最喜欢的环节，可我今日、本就刚刚清醒，萝卜头觉得我这种“想喝但是不能喝”的人，还是给我和水罢，在我的极力反抗和对卡蒙洛的求饶下，卡蒙洛瞪了我一眼，给我准备了水。

那一袭红袍里外9层，内三层黑中三层金外三层红，最外三层还有七八尺长的摆，真是厚重不堪，叫我寸步难移，头上的金冠也未免过于花哨，甚至脖子上的金锁，也比往常的重了一个分量。可是一切事宜均由卡蒙洛负责，她甚至还安排了两个前辈来任我差使，可这也是一种变向的监视。两个前辈均是修炼万年的树妖，她们介绍自己“我是十六，她是十七”、“我是十七、她是十六”的时候，我就一阵心悸，结果到现在，我还是她两傻傻分不清。另外，这名字也是阿婆起的吗？我怎么叫霖琊？难道是因为两位数字都不够。

“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卡蒙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她站在栏杆上看着我，我已经凭栏杆多时了。

“骗你干嘛……”我努了努嘴打量她的身形，“你为什么不坐在我的肩头呢？”卡蒙洛像看鬼一样看着我，她翻了个白眼，愣是红了脸，最后憋出一句：“你以前不这样讲话的。”

“不这样？那我是哪样的？”我来了兴趣。

她涨着通红的脸，可不一会儿，眼神就暗淡了下来：“你当时……整天只知道哥哥哥哥的……还……”“还什么？”“还瞧不起我……”她的声音小的很，整个头都埋在臂窝里。

我不记得了嘛……我暗想，可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还记得你哥哥吗？”她眼神闪烁着看着我，“就是忠茂。”

“忠茂哥我怎么可能不记得……”我肯定之后又立马心虚，“大概记得吧，那个兔子精我也记得她的样子，整个一白莲……”我转念一想：我们天山雪莲妖体通体晶莹，白莲都是好词了吧……

“那你还记得自己受伤有多严重吗？”她看着我，说道：“只一道雷，就将你的肉身毁灭，灵魂分裂，还失去了两魂两魄。”随后，她紧盯着我的脸，我预感到又是怼我的时候了：“所以你现在才无前世的半点机灵，还不会嫌弃我。”

“额……”我点了点头，表情抽搐到：“虽然你说的事情，就像是在别人身上发生的一样，但是，我愿意每天嫌弃你。”这大抵也不是多难的事儿吧！

……

仪式开始了，首先是像成亲一样的敬天地，只不过动作更加规范和……要人命。要求山主从庙宇入口处开始，三步一鞠躬，九步三叩首，动作要缓慢，表情要严肃尊敬，哭出来效果更佳，经过每一个石像，便要先跪下，饮酒酿、撒酒酿，再叩首。我问卡蒙洛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她板着小脸说“不做丢人”

……

从老早开始，我就不见萝卜头了，当我走完那长长的石板路，到下一个仪式内容的时候，我才发现萝卜头已经手拿山符和一道天道旨意站在庙顶了，站那么高倒给了我他很高的错觉。

我走上去，下面的人听不到我们的声音，我决定和萝卜头说一点悄悄话，以缓解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半天的尴尬。

可我不曾想到，他竟然很严肃：“树婆婆亲令我在今日，将这整座山的生灵，都交与姐姐。属下已经等这一刻很久了。”

“阿婆怎么自己不来？”

萝卜头的眼眶都是红的，像是哭了很久，可我也不知该说什么，要说是我太迟钝还是太笨，我到现在，也什么都想不明白。

“是阿婆救姐姐回来的，救回来的时候，姐姐仅仅损失了两魂两魄，而阿婆，却一下子少了数万年的修为！”

什么？我疑问地看着他，为什么？

“修补灵魂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可即便是修补好了，阿婆因为逆天而行，昏睡过去了，姐姐也因此少了三百年的修为，就算是沉睡了近百年，能恢复到这般孩童的模样，已经是琅玥山众生灵仙气供奉、尽力而为了。”

我虽然没有实感，但还是问：“你说我睡了多少年？”

“姐姐记得自己的命盘吗？”他反倒反问了我一句。

命盘……百年轮回？我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我。

记得我六百岁的时候，阿婆给我举办了及笄礼，及笄礼上请来了当时有名的道家老头犀平子，为我算计命格。我们大陆上有一个说法，个人命运，都各有其对应的星星，星辰运转，盛衰繁败，都直接与本人相关。犀平子老头只捋了捋我的胡子，说了句：“成仙，道阻且长。”后又观我星象运转，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只叹：“怪哉！”又告知我天生命格与一百年有关，每一百年，命格变更一回，并且在每个一百年，都是我灵力最甚的日子。

“对，姐姐。”他说道，“这是姐姐的命，一百年重来一回，即使是那样的伤，姐姐还是在八百岁生日的那天醒来了，不是么……今天，不但是山主仪式，庆贺山主回归的日子……生日快乐，我的霖儿姐姐。”

我看向眼前这个表情怅然的孩子，仿佛他不是我认识的萝卜头：“阿婆会……醒来的吧？”

我忽然看向这个孩子，心脏和脑袋却像要炸裂一般，我已经八百多岁了？可是我的记忆却只记到六百年这样，就连卡蒙洛是谁，在我的记忆里都很模糊。都是我的错吗？那场所谓“违背天理”的劫难究竟是什么？我怎么会被牵扯到那场劫难里，我哥哥和嫂嫂又在哪里？

我难受地跪在地上，下面众人都以为我是在接印，并没有多奇怪。世界还是挺安静的，只唯独我满脑子的杂念，在我胸腔里回响。

“萝卜头你干嘛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卡蒙洛气急败坏地说，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上来的。卡蒙洛啊，卡蒙洛，你总是神出鬼没。

“阿婆这一百年，就醒了今天一天。”萝卜头把山符和天道旨意塞进我的手里。

“我希望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卡蒙洛一脸认真，“十六、十七带山主去监幽阁抄写经书。”十六、十七搀扶和我，往贴有穿梭符咒的门走去。

“阿婆可能再也醒不来了。”萝卜头在我背后说。

卡蒙洛稚嫩却成熟的声音在琅玥山、每一位参拜者的身边响起：“琅玥仪式毕，此番交接，山主今已归位，深蒙在座各位施舍庇荫之德。论治山之道，唯恒以致远，方万古恒昌，日月共存。”

踩在她一字一句的字正腔圆里，头还是很疼。

我不知道人类的情感是什么，但是我认为只要是有意识的万物，都应该具备感情。可是我不敢相信这让我莫名决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眼中的万物都变成了一个个色块，唯独脸上久违的温热告诉我，我活过来了，是阿婆用生命换来的。如果阿婆因为我醒不来了，我又该怎么面对这种铺天盖地、自责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