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睡了多久,我的脑子胀痛,那妖丹费力地吞吐着雪莲花的净化之力,努力地排出我身体里的毒素。
兴许是怕再糊糊涂涂地睡去一百年,我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却觉得自己的元神像是干枯的树枝,病恹恹的。
我环顾四周,顿时满怀压力,毕竟卡蒙洛就在我的眼前,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想装没醒的,可是那丫头已经和我的目光对上了。我只得讪讪发笑。
这个类似于小柴房的地方,只有一盏不怎么亮的蜡烛在那里摇曳,在这样诡异的气氛里,我问她:“这是哪里?”
“毒排的差不多了。”她异常冷静地忽略了我的问题,“只是我解不开你身上的这禁制。”
禁制?我不知她在云甚,低头便见自己手足皆被一条足有手腕粗的铁链捆绑着,仔细看铁链上花纹精细,属于高等禁制的紫光微微闪现。手铐和脚拷上分别刻有四灵——龙、凤、麒麟、龟,和四圣——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便十分有意思。龙是天地孕育的天族神兽,而青龙是木族的海龙;凤是至高无上的彩虹鸟,朱雀是只会喷火的鸟;玄武不仅仅是龟,而是蛇和龟相互缠绕的形象;麒麟和白虎倒是没什么。
“这个可是缚妖索。”卡蒙洛见我看的那么认真不禁提醒我,“你现在很虚弱,只能维持及笄相貌却使用不了法术了,等被锁久了,你就得回到你那片菜地里去重新生长啦……”
……走神了,我没听清。
“这个白虎若是换成貔貅就好了。”我感叹,“这样手和脚就都很招财了。”不知为什么,我能够感受到卡蒙洛此刻的鄙视。
“然后把你埋回土里的时候,还能种你得金……”她只附和了一秒钟,“我先把你带回雪莲山,再找个厉害点的神仙为你松绑。”她还是那副两尺不到的身材,我饶有兴致地看她这么带我走。
就在我这么怀疑的时候,身体已经飘在半空中了,而且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身上还多了一层隐身咒。
我着急地叫道:“你这个骗子,你肯定可以解开的,却还是想困住我,将我带回琅玥山!”
“你闭嘴吧!”卡蒙洛施了个法让我闭嘴,“这夜里黑,路难走,要回琅玥山,得飞上一时半刻了。”
“唔唔唔……”我唔了一会儿却也没什么用,累了,我就懒得挣扎了。
我可是花了几天时间才跑到这里,你却打算一时半刻就飞回去?我不要面子的嘛……
元神虚弱,可感官却异常灵敏,尤其是在黑夜,听路上一户户人家的对话来看,这大抵已经是束风县县中心了,看来我着实是昏睡了有好几天了,也不知那下毒害我之人是谁,只是我知道,那人不是卡蒙洛。默念一段静心咒,凡俗的声音立刻降下来,甚至能听见幽幽凉风从暗尘山脉的山谷里回荡着,青蛙和知了的声音尤为突出。
“看样子这暗尘山脉的确灵气很重。”卡蒙洛眼睛上的紫气像火焰般,“就连遥远至此的束风,都能感受到山体灵脉的冲击。”
“唔唔唔……”我赞同。
“什么东西?”卡蒙洛一向淡定,而此刻却十分惊吓。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在不远处的地上,一只修长但巨大无比的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穿透夜间的黑云,朝我们扑来……法相天地?我惊呆了,我这个刚修成人形几百年的妖,怎么可能遇到这么厉害的修士呢?
“快跑!”卡蒙洛瞬间将我包在一朵莲花里,向琅玥山的方向抛去,莲花上有高等禁制的结界,我很安全。那一刻,我泪流满面,感动流涕。但因着绳索的缘故,我苍白着脸,跟要和小不点儿永别的样子,朝她的方向喊,也不知为什么,竟就这么叫出了声,破了她施的法术:“卡蒙洛!”
眼看着我已经离她几里远,彼此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清了,我呆坐在莲花之上,仍旧看着那个方向,只觉得快担心疯了……卡蒙洛,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要你好好活着……
“这般小事,竟也哭了?”陌生男人的身音从身后传来,我便随声音回了头。
那一天,我还不知道海神是怎么找到我的,更是早已不记得海若是谁,他又是怎样在渡劫的过程中忽然为我想起了前世今生,从而逆天改命。我没注意到他和我说话的时候,额头上还是有汗珠的,他的手是颤抖的,却在见到我的那一时刻,无比平静。我只后来听说这男子叫展晋扬,是大齐王朝的第七个王爷,封号苍斋王,其余的,都来日方长。
这男人有着硬朗冷峻的面容,一头墨色就随意地散开,就像黑夜里偷尝梅子酿,清醒之下微醺,冷风里吞吐云烟。他空手停下了莲花,将我的泪擦干。他像是很熟练,直接就将我打横抱了起来。
“你是谁?”我挣扎,嗓音因为刚解开法术,尖锐得像只鸟。
“霖儿你别闹。”他看向我,“哥哥带你回家。”
哥哥?我的神经就像是被刺痛了一样:“你不是我哥哥,我哥是忠茂!他就算是挫骨扬灰,我都不会记错。”听着好像在诅咒我哥一样。
“……”他沉默片刻,随即缓缓道:“我知道你还是怪我,我向你道歉。”
道个什么歉啊,我懊恼,继续蹬腿:“我不管,我要卡蒙洛,我要卡蒙洛!”细细品味我的话,听着竟有些撒泼的意味,啊……本山主又一次口出狂言了。
没想到他竟然不生气,只笑了声,道:“卡蒙洛很安全,我只是闻见了你的气息,想抓你罢了。”
“……”我满脸黑线。
这束风县大的离谱,县中心的汕城更是一派豪华,大路宽阔,砖头铺砌。马车无数,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姑娘无数,集市还没有关门,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春香楼是何等风月的地方,我就算再傻也该知道,那老鸨还很尊敬地朝他点了个头,他抱着我便走了进去。数十道妖艳的目光看向我,我仰头看男人侧脸,这一遭,该叫很多青楼姑娘没了指望。
进了包厢,他将我放在一个已经铺了毯子的圆凳上。卡蒙洛也坐在席上(不过是个很高的凳子),正瞠目看着我,小胖脸因为生气鼓鼓的。男人出门去了。
“都是你前世的烂桃花!”卡蒙洛揪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死了呢。”
“烂桃花?”我回忆起他刚刚的一举一动,的确不大正常,得注意点好,我可不大愿意与热爱逛青楼的人牵扯上。
“哪有人这样请人的。”卡蒙洛绕食指:“哼唧。”她发出奇怪的声音,我顿时觉得好笑,但又憋住。卡蒙洛随即瞪我一眼,满脸通红。
“这样请人确实是我不妥。”男人直接进来了,“不过你们出现在这、离琅玥山数千里的束风县,很奇怪。”
“这……这有什么奇怪的?”我问。
“我们已经两百年没见了。”他指着卡蒙洛说,“这小书灵跟了你不久之后,我就离开逸海了,再也没有回来。”
逸海?他在逸海待过?雪莲山山势高,山顶常年积雪,山腰四季变化,山脚四季如春,背靠逸海,周围遍布群山,人迹罕至,灵力汇聚。雪莲山之所以有那么浓重的灵气,也得益于逸海。当每个夜晚的月光倾洒在海面上的时候,夜间活动的小妖就会把海面上的月光收集起来,织成丝线,一层一层,覆盖在琅玥山的结界上,而结界根本用不了那么多的灵力,多余的灵力就会随着琅玥山地底的灵脉,流淌至山顶神庙中。
“逸海……”我沉思,那早六百年的事,这么说我心里也该有个大概的,说不定他告诉我他是谁,我还能记得。
“海神大人。”一旁的卡蒙洛发话,“原本我还在考虑,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够解开霖琊手上的禁制,这下遇到您了,希望您可以帮帮我。”
海神?我迅速调整表情,努力地回忆了一下他是谁,没什么用,脑子现在像装满酿坏了的酒一样,便对他摆出一副可怜样,说道,“这禁制,令我极其不便。”
他的表情越发的冷峻了:“我就说那股危险的气味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根玄铁链的原因。”玄铁链?我大吃一惊和卡蒙洛四目相对——众所周知,神器的材料往往都是玄铁。他手上汇聚了一道暖流附在我的额头上,手链脚拷上的禁制发出了一丝异样的光芒,很快铁链就自行脱落了。也顾不得我和卡蒙洛脸上的惊讶,他继而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抖着掉落出几颗药来。我接过来吃了下去,没什么异样,只觉周身的灵气正缓缓地汇聚到丹田,黯淡无光的妖丹顿时斑斓。
“这……恐怕是不妥。”卡蒙洛惊呼道,“灵丹这样贵重的物品……”
他只摆摆手:“不必惊讶,这丹药品样一般,只能帮她恢复体力罢了。不是增灵丹。”
“那便好,那便好。”卡蒙洛小声说道,“我不希望霖琊她的修仙路走任何的捷径。”
原来卡蒙洛是真的松不了绑啊,是我误解她了,我朝她甜甜一笑,她看了我一眼,随后小声说“笑什么笑”,转过头去不看我。
外面的声音忽然嘈杂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海神就交代了句:“霖儿你就在这里等我,桌上的甜点自便。”便撂了话出门皱着眉头出去了,半晌也没有回来。我和卡蒙洛也无聊,吃了点甜点,卡蒙洛甚至有点困了,半眯着眼坐在那里。我没事干,便随手掏出自己的斋录来看,谁知这一掏就出了问题。前面施加了禁制的地方还依旧打不开,但不知什么时候,斋录上原本空白的地方已经有了一行字:“柴婶和柴叔讲故事讲的天南地北,书主听着故事,感受着这熟悉的温馨。”
“卡蒙洛,小洛洛!”我激动地扯住卡蒙洛,然后将只有膝盖高的她抱入怀中。她张着嘴满脸嫌弃地推开我,却还是躲不开我的怀抱,我抱着她蹭了半天。
离开我的怀抱的时候,她头发有点乱,虽不忍直视,但还是可爱的,随即她满脸通红做哭泣状,趴在桌子上:“我不干净了,我被傻子抱过了。”我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失语。
我给她看斋录上的字,她很显然也是一脸的高兴:“我就说我怎么会突然感应到你的位置!原来是斋录在自己写故事!”
我听到了,原来是因为这个,可还是乐得转圈:“原来我真的是霖琊,不是别人,斋录是认可我的……”原来……不管怎么样,我都还是作为霖琊活着的……虽然我的记忆很模糊,但是我果然是那个霖琊没错!那个没有亲人却依旧快乐的阿霖啊!
“是啊,幸好我来的即使,我要是不来的话,你可能就要顺利当上县令的小妾了。”卡蒙洛两句话道出了因果。
“是他?他怎能这么做?我展现了自己很有钱了呀,再说他是个体面人吧,这官职在这里呀,他应该不敢光天化日……”我回想了那男人没没看到我就恨不得把我炖了补身体的样子,立刻改口道,“他倒是什么都敢做……”
卡蒙洛揪嘴:“他毒晕你,悄悄地把你搬回家,然后先生米煮成熟饭,再逼迫你。如果你要是常人,他自然会对你软磨硬泡,上下其手……反正就是……你一个小姑娘在外面,小心点儿,他根本就没把你有钱放心上,就算你有钱、有权,也可以和你家人商量商量,当贵妾、宠妾啊……反正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
“我……”我石化,“我就不能当个正妻嘛……”
“也不是。”她有点费力地端起茶杯,那已经是海神特地找来的小酒杯了,“李某人已经有妻子了,而且……”她又看我一眼,“废妻立妾在这个世界……恐怕是不可能的。”她嫌弃地看了我一眼,甚至喝进去的茶水都斜着吐回了杯子里……不要搞的很恶心样子啊,喂!我和那个正妻比起来差距就那么大嘛……我的天!为什么她这么一会儿搞懂那么多的事啊!
我狡黠一笑,笑得卡蒙洛惊慌失措,手抖了一抖,我道,“不过有一点我们一样。”我故意吊她的胃口,卡蒙洛惊恐地看着我,“哪……里?”“我也喜欢叫他李某人。”
她好像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哦”了一声,就随即又喝了一口手里的茶。
不要喝啊!那是你吐出来的哇!和卡蒙洛在一起生活,就是有点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