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淡的梦里是魂牵梦绕的温柔乡。
今日又是一年里的丰收日,琅玥山众仙子们自卯时便欢聚在一起,阿婆也早已出了门,出门前她叮嘱我这法力高深的竹仙哥哥忠茂:“一定要照顾好你这小妹妹霖琊。”
霖琊何许人也?霖琊啊,不过一个两百来岁的小妖。
“忠茂遵命。”忠茂的眼皮子耷拉,但是来者可是山主,他对山主,是很尊敬的。
这山主前脚刚走,我便扑上去跳到他身上,在床上蹦了好一会儿,注意到那人微笑的样子后,我便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忠茂哥!”我趴在他胸口上,只觉得他的心跳声缓慢而柔和。
“唔……霖琊。”他已经一把将我从身上拿开,但不扔远,就放在他身边,而后继续睡去了。我那肥爪子一会儿挠他的痒痒,一会儿摸他的睫毛,还去捏他的鼻子,他挣扎了片刻,终于忍受不了张开了眼。
要骂我了吗?我在捂住眼的指缝间看他,却只看到一个宠溺的微笑。
“小丫头怎么醒的这么早?”他摸了摸我的头发,我顿时蹬掉鞋子钻进他的被子里。
“阿婆叫我来的。”我说道,一边不忘把被子漏风的地方塞严实咯。今日我穿的是大红色的如意纹木棉花袄,下身依旧是一件带着亮纱的浅橘襦裙,颈饰是银穗项链,那麦穗一样的银链流苏就这样挂在胸口,忒好看了一点。脚上选择了高帮的红色牡丹履,头顶弯月髻,一颗上好的玥血石修饰的抹额绑在我额头上。今日是重要的日子,不过和哥哥的床比起来,一切都没什么。
“从哥哥被子里出来吧,别弄乱了头发。”他拨了拨我的抹额,我“嗷”地尖叫了。
“忠茂啊!小山孙又来你这屋子里了吧?”
“我们隔大老远都听见了。”
“这孩子怎么就喜爱你呢?山主老喜欢她了。”
“小山孙快跑……忠茂老坏老坏了。”
外面嬉笑打闹的些个人经过,他们也都已经出门了。所谓山主,山子,山孙,便是年龄大小的区分。而我,可能是这座山上唯一的小山孙了。
“啊……忠茂哥哥最好了。”我蜷在他的腿上,咬他的手。
“这样的确有失体统。”他说。
我泪汪汪看着他。
他忽然用额头碰我的额头道:“小丫头为什么总是说那么肉麻的话呢?”
我轻轻撞过去,认真看他的眼睛,那是墨绿色的宝石。我说:“是因为只喜欢对忠茂哥哥这么说。”他忽然脸红了,手忙脚乱地将我搂入怀中。
我年纪尚轻,忠茂那几万岁的年龄本该做我的叔叔,可听阿婆说了,我虽然叫别的仙人叔叔,却唯独每天霸占着忠茂的肩头,扒拉着他的头发叫哥哥。
“小丫头,快过来!跟着哥哥。”忠茂在远远的地方朝我招手呢!我朝他挥手,却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人潮拥挤,我趴在地上听路人的脚步声,顿时觉得好听坏了,趴在地上不愿意起来了。
“你这孩子。”忠茂是一个不会生气的人,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他将我轻轻拎起来,就像拎着只兔子。
轻拍我身上的尘土,抱了我就往山顶上走。“我要趴在地上。”我鼓嘴趴在他耳边轻声说,随即扑腾地像个溺水的猫。可闹归闹,忠茂肩头上的风景真是十分绮丽——所谓站的越高,看的越远。后来,我再也没见过这般的视野。
“霖丫头,别以为哥哥舍不得打你啊!”忠茂抱我的手更紧了,紧得我都变了形,我哇哇哇地大叫,引得路人看我们。不少小仙都在身侧逗我,我无辜地瞪了瞪眼,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就是你家老幺吧!挺文静的。”暗尘的山主是我们大陆的妖王,他是个老头,平常就在别的大陆上快活,一年也就回来那么一回。而此刻他站在高高的庙宇上,指着我,阿婆就站在他身侧。
“什么老幺文静……全给她哥哥惯坏了。”老太婆离我那样的近,我能感受到她满眼的笑意。
推开了忠茂哥哥,我已经撒开蹄子往老太婆跑过去。
“阿婆!”我的嗓音就像银铃般清脆,在这万物生的世界,在这万物丰收的季节,只有我的声音,慢慢地沉淀着。
“跑慢写个!”忠茂哥哥担心我。
我回头看他一眼,他是伫立在我身后的大树,再将视野转过头……哦!那慈祥的老太婆,不也是一棵树。
我小时候极重,圆滚滚的像个球,起跳的时候,时间都仿佛定格了……我最终,落在阿婆的怀里。
春香楼包间,依旧是那七楼,我与卡蒙洛、海诺、六初坐在一起喝喝茶——其实是搓麻将。这七楼安静的很,我们四个玩的很开心。海诺居然不会打麻将?所幸他十分聪明,上手起来很快。
他不但如此,还会分心聊天:“我真的挺好奇的,萝卜头今日居然会愿意放你们出山。”
卡蒙洛笑道:“就那么一个小矮子。”那句话中有三分讥笑,四分薄凉,还有三分洋洋得意(语气应该可以这么说吧,哈哈哈)。
我尴尬笑笑没有说话。脑子里却浮现出今早我抱着萝卜头哭了好久的事情。
其实还不是因为那个梦,现在回忆起来很短,但身在其中的时候却很长,长到每一个细节都像是记忆犹新、鲜明的真实,令我不愿从梦境中走出来。是萝卜头将我叫醒的,他说我在沉睡中不断的叫着“哥哥”二字,问我梦见什么了。
我半睁开眼,才发觉已经满脸的泪水:“我梦见从前和忠茂哥哥还有阿婆一起庆祝丰收大典的日子了。”
“可有想起来什么?”他问我道,满眼的关心。
“没有……”我已经大哭,“什么都没有……我只是不明白,萝卜头,为什么他们都不在了?明明是我那么珍视的人!”
萝卜头用手绢为我擦脸,一边道:“我晚了姐姐四百年修成的妖身,个中缘由,我说不清。”
他顿了一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姐姐已经尽力了。无论忠茂仙人也好,阿婆也罢,她们惯着你,也是因为你足够的优秀。”
我满脸期待地等他说下去。
“姐姐还是下山去吧……”他摇了摇头,“追寻新的故事才是你该做的。”随后他轻轻拍我的背,叫我再继续睡一会儿。
朦朦胧胧间,只听见“也要常回琅玥山看看”。本想反驳什么,可困意来的实在是快。
我们来春香楼的原因很简单,县令死了,还是作为受害者,自杀他杀不定,按他杀来说,目前为止没有可疑对象,作案动机不明,仵作验尸了,但因为时间原因,也没验出个结果来,标标准准的死局。毕竟县令和能对簿公堂的人是一个没有。
海诺说,他早已公布自己的身份,已经揽过束风县的大旗,一切官员变动等,均可等事后再上报王上,反正……天高皇帝远嘛。
我觉得他的思想很危险。
春香楼也是个倒霉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接连死两个人。这李秉仁死在了一甲排名第七的凝婉姑娘房内,稍稍一搜,凝婉姑娘的房里还搜出了大量毒药,不免叫人怀疑。
先前的破案过程是,一开始我建议海诺考虑一下情杀的可能性,于是他找人调查了一圈,才得知林炳诚年纪尚轻,居然还没有妻子,倒是有个未婚妻在。那未婚妻叫上官篱玥,据说与林炳诚倒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带上那人来。只见她内里是齐胸露肩的襦裙,只在外面盖了块纱巾披肩,穿得倒清凉。
“林炳诚为人如何?”
她娇羞道:“林大哥很好。”很好?很好有什么用?还这副娇羞样子,人都嗝屁了。想来也真是惨,两个男人一死,两个女人就要成为寡妇。男人成为鳏夫倒是有人可娶,这女人……一切都难。
“有什么怀疑的人嘛?”
她睁着大眼睛无辜道:“民女平日里足不出户,哪能知道那么多,若是女官人想深刻了解林大哥……阿!不!应该是叫相公……”
我不耐烦的打断:“不想!”
“那林炳诚平日里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换上六初。
“那是自然应该八成没有的。”她摇头。
“林炳诚怎么这么有钱?年纪轻轻的就在束风县当员外了?是不是在外面和别的富婆有什么见不得人……”六初比划着,我顿时觉得问到点子上了,再看那上官篱玥,大小姐倒不淡定了。
“休要轻薄死人!我家相公怎会做那等子事?林家乃富足之家,钱便是祖上积德,留下来的,哪能与别人有什么苟且!”她横一挑眉,竖一跺脚地就想走,香肩半露,含怨艾艾。
错了错了,大姐,都怪六初啊!不关我的事。“上官小姐切莫激动,我知道你正伤心难受,林员外的死实在是令人惋惜,是我们六初不会讲话了。”我瞪一眼六初,他这个样子,真的保护得了展晋扬嘛?一定是事不关己,故意捣蛋的。
“他岂止不会讲话!居然诬陷一个死人?且不说我家相公人品如何,就从他对我十几年的情谊,大家也都能看出来了。”
“林员外当真是很专情的人。”我汗颜,倒是获得了一个正面评价。
“专情?那倒不是,只是没有哪个人能够入得了我相公的眼。”上官篱玥眉眼上挑,“我可是与相公出生入死过。”
“人不行,修仙者呢?”六初这么一说,上官篱玥的表情一下子就慌张了许多。她不再说话。
上官篱玥走后,我问道:“县令夫人呢?”
“她没来,不过那女子得知县令死后,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晕死过去了,再去请她的时候,她的丫鬟称她病了。”海诺回答,“你搭过他们的马车,那人看上去怎么样?”
“我没见到县令夫人。”我摆了摆手,“倒是那个李秉仁,挺招人厌恶,但要说杀,还不至于。”我想到李秉仁那张嘴脸,他也并非是那种什么事都敢乱来的人,而缚妖索这事本来就有蹊跷。
“那个县令夫人,据说是个大美人啊。”六初在我耳边嚷嚷。
“所以怎么办?我怎么觉得有点走进死路的感觉?”卡蒙洛说。
“我们原本就走在死路里,可是又还是有活路的,缚妖索便是其一,只是调查后发现这缚妖索除了做工较为精致,也没有什么特殊,这禁制也很为普遍,只是道士们抓妖用的罢了。”海诺现出缚妖索,索身的紫色禁制已然全无踪影,这禁制,竟还是个限时装置?我都傻了眼了。
“其二便是这死因,这杀招独特,说不定是关键。”海诺一说完,我们四人便陷入了思考之中,究竟还有什么是被漏掉的呢?现在唯一的两个缺口,一个无果,一个尚无进展……
“禀告公伯大人,衙门的搜索队有进展了。”一人在门外叫到。
“讲便是。”六初颇具尊严。
“春香楼女子小茶的贴身月光石簪在凝婉姑娘的房间里搜到了,毒药加上这个,已经牵扯到两件事了,属下觉得过于蹊跷,便问那女子,谁知她出言不逊,辱骂朝廷……”
“她人在何处?”海诺打断那人。
“还在房内。春香楼的老鸨极力阻止我们带走凝婉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