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像是个灰溜溜的过客一般……

不，也许我原本就是。

眼睛被晃得有些个不太适应。刚刚过去的几年是无尽的黑暗，如今却又如同电闪雷鸣时的那般昼亮。从石头里被排斥出来之后，我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一处无尽的漩涡里。这道圆形的隧道，整个都如同丝绸一般耀白，偶尔一道电光闪过，亦或是一片墙壁倒塌碎裂。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摸了摸那隧道壁，却蹭了一手的尘土。

向前走了一段，又有五颜六色的光照过来，整个过道里顿时有些滑稽。我松了一口气……这样，也比电闪雷鸣的好。

走了很久很久，隧道却像是没有尽头，约莫到了有几十公里的时候，脖子上的项链忽然间温热起来。

“你还好吧？”银礼通过项链给我传讯。

“我一点儿也不好。”我对他说道，“银礼，起源是真真正正存在的吗？”我问他。期待着什么回答。

空气里忽然间有一丝停滞，像是过了有一刻钟左右，银礼的声音才响起来:“自然是真的，不过你还没有进入真正的起源，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是起源的时空隧道，我刚刚把你送进来费了点时间。”

费了点时间?不是真正的起源?那刚刚我经历的都是什么？仅仅是我做了一个梦吗？

“霖琊！霖琊！”我的项链里居然传来了卡蒙洛的声音。

我也激动地叫她的名字，不过项链里忽然有些个吵，那头的两人正忙着争执。

“你又做什么？如若不是你干扰我，刚刚霖琊能花那么多时间进入起源吗？”银礼说话很大声，我忽然很好奇银礼生气时的样子。他面对我的时候，也只是皱着眉头厌恶而已。

“霖琊！我这就来找你。”卡蒙洛似乎没有理睬他，依旧与我说话。

“你不要命了？”夹杂着打到皮肤的声音——我猜是卡蒙洛的手被打了。

“啊！你什么居心？”卡蒙洛吃痛地叫出了声。

“我是为了你好，同为灵族罢了。”此处难道是银礼怕卡蒙洛被起源吞噬？

“你把霖琊关去起源也太早了点，还没有经过我们同意。”

“我做什么还需要征求你们的意见?总之你不要这么冲动。”

……

两位大哥大姐能不能行行好?能不能认真解决我的疑惑?我脑子里顿时想象到了怼天怼地的卡蒙洛和骄傲的银礼，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却一个不让一个的样子。

“卡蒙洛，你要听银礼的话，目前我还是很安全的。”我说了句话。

不过显然那头的人似乎没太在意。

“我不冲动！她是真的没有那个心性！”

“你也要试着相信霖琊，她虽然迷糊，可是……”对话里开始发出“嘶啦嘶啦”的声音，一种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紧接着……

项链连线中断……

看着再怎么呼喊也没反应的那个玉坠子，我石化在了原地。

算了算了，求人不如求己，既然是物质规则至高的世界，也就没什么危险的。再加上已经安全抵达时空隧道了，我便好好享受这段试炼吧。不知是不是这个念头的缘故，我身边忽然就蹦出一道身影来。

说是蹦出来的，还不如说他是空气里的绿色光点凝聚而成的一个精怪。我从未见过这么丑的的小精灵，乍一眼看到，我还被吓地“抖三抖”。

我发誓：我没有被吓到。

这精灵约莫人小腿那般高，由蓝色的光点汇聚出来，通体呈十分新鲜的绿色，看上去像是头上长满了青苔。起初我被他吓一跳，也很嫌弃他，一番观察下来，似乎也没有多吓人了。

“小石头？”他这么叫我。

我好奇道:“你怎么叫我小石头?”

他的满脸的皮都皱巴巴地耷拢着，鼻子大而丑陋，两个大鼻孔居然是朝上翻的。眼睛一副睁不开的样子。耳朵像是兔耳，牙齿却像象牙。试想着这样一个奇怪的空间里，我和他两个人站在这里，这也太可笑了吧？

忍住不笑。

“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小石头。”他似乎对自己的说辞相当的满意，两只手还时不时地放在自己那身小衣服的口袋里。

“我是小石头，那你是什么？”我问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家伙怎么回答的。

他似乎有些个为难，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问的这个问题，似乎难倒了他。

“我，好像不曾拥有名字。”他摇了摇头，“从未拥有过。”他眼神飘忽不定，话语中断。

我随口说道:“那你父母呢？总有能给你起名字的人吧……”

他却也摇摇头。

话题结束。

我以为他会很难过，但他完全没有表现出来，估计妖怪和精灵的脑回路不是很一样吧。之后，像是忘了这个仅仅让我悲伤的话题，他拉着我的衣角，带我深入时空隧道。精灵一族天生对魔法有一定的天赋，例如这个小精灵，他的能力就是类似于高速飞行，此刻我因为在隧道里绕了很多的弯，对于不断地盘旋飞行，感到非常的恍惚和无奈。

恍惚是因为他飞行地过分“放肆”，无奈主要还是因为，他飞行的实在快，不过半刻不到，他带我飞行的路程，都比我刚刚用遁法走了一个时辰的远。

“哦呼呼！”这绿毛皱皮的小精灵倒是很兴奋的样子。虽然没有名字，它也还是很开心，尤其是与万念俱灰的我相比。

“要不……”我在风口忽然对它说，“你就叫噗呢噜吧?我以前听闻你们精灵一族的名字，总是叫什么鲁什么鲁的。”

它迟疑了一会儿:“话如此，但好像不是这样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过了一会儿，它还是欣然接受了:“谢谢你，小石头，如果是你给我起名字的话，那我还是很愿意的。”

我讪讪答道：“你喜欢就好。”

飞行了有一会，总有一种看不见未来的感觉。第一次来到一个规则极高的世界，无聊透了，也孤独坏了。不知道这小精灵一个人会不会无聊。满脑子杂七杂八的事情转来转去。

这时候，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前方高能某一个角落吸引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远看的时候是雾蒙蒙的一片，近看了，却觉得光彩夺目。你若是说它是蓝色的、粉色的、紫色的、那它便都是，只有走的极其近了，你才能震惊它的每一个粒子里似乎都蕴含着不一样的颜色，随着时间的变化，粒子的颜色还不一会儿又变成另一种。越是靠近，它就越加闪光。

“哇！”忽然间只觉得它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小石头，噗呢噜知道这是什么。”它一边说一边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便看向他，听他说:“这里，就是真正的起源。”它忽然伸出手，指向那片闪着奇怪颜色的区域，口中念叨:“流转千万亿年的光路，请允许我一观你的真言。”

这是做什么？我怕打扰他，断是没敢问出来。

“噗呢噜将你送进去，这样，你就可以跟着时空隧道流逝了。”它说这一句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它正默默地绪着力，我顿时握住他的手。

它诧异了一下，随即绿色的大脸庞子微微一红，也握住我的手，对我说道:“小石头，噗呢噜知道你只不过是来试炼的，但是噗呢噜会记得这个名字的。”

话音刚落，它一脸认真地捏了一个不知什么诀，便朝我印过来。

一瞬间，我被扔了出去，噗呢噜的灵力忽然间将我扔出了好几里远。我穿透一片介质，遁入那片异彩的角落里。我回头最后再看了噗呢噜一眼，随即……闭上眼睛。

说是起源，不如说是一个特殊的传送装置。说是时空隧道，不过是宇宙主人留下的记录时空中事件的东西罢了。

起源是柔软的，与我以为的坚硬不同，我传过去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穿透了云层一般。起初穿透了云层，在我眼前的，是广袤的宇宙，星河分布，星系分散在整个宇宙的各个角落。我能够感受到一颗颗璀璨之中，一些不知名状的东西，正牵引着我。

观察了自己的形态……额……我还是一颗石头，毫无疑问。

历练就要开始了……

眼前是一片尚且荒凉的土地。被一片汪洋所包围的小小星球上，几乎没有生命存在的痕迹。陆地只有那可怜的一小块，一棵大树突兀地伫立在陆地上，她根系发达，基本上延展到了一整片土地。

那种树我知道。“山楂树。”我喃喃自语。此刻我正躺在海边，做万千普通沙石之中的一个。但是我还是拥有五感，并且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树上是沉甸甸的果实，树下……

俨然坐着两个人影。

虽然看上去年轻漂亮，但我还是认得出这就是阿婆。这应该是，我们这片大陆的开端。阿婆说过，起初她是这片大陆上的唯一一棵树，经历了两万年的孤独，才慢慢地有山子诞生的。而两万年间，海平面也在缓缓地下降着。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我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只看见那人光秃秃的头顶，一身无牵无挂的模样气息和干净温和的非人类气质，看那样子，是一个仙僧。

阿婆的眼神时不时瞥向那人，显然是上了心。可在意谁都好，为何是与一个仙僧？他们早已没了七情六欲吧？

如果这是真的，那我真的更期待阿婆醒来了。至少我很期待一件事——我拿这件事调侃她的时候，她会是什么反应。忽然觉得自己大抵是许久没被人打了，皮痒。

我悄悄地再滚近点儿，想听听看他们二人在说什么，以我阿婆那啰嗦的劲儿，会一脸羞涩的讲出什么话来，真是越来越叫我好奇了。

“我又要踏上旅途了。”佛僧举起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满眼都没有感情。这人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可这张脸却是我不曾见过的。这难道就是久习佛法带来的周身气质的改变？我读的书少，可不要骗我。

“你，走好。”年轻的阿婆一字一句面无表情地说道。却已经低下头，也不挽留一句。

那佛僧点了点头:“我已经在这里待了有几千年，若是凡人，你我也早已相伴度过生生世世了。”我思索，这话一出口，似乎有些试探的意味。

年轻阿婆回头看了看这佛僧一眼，只是略微甜蜜一笑，随即满怀敬意道:“大人既然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便好生歇息着早点上路。”

不该这样啊！我着急地差点跳起来。佛僧忽然转头看向我的方向，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就在我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的时候，他却又立刻别过脸去，一副完全与我无关的感觉。

之后他看向阿婆，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半晌没说出个话来。倒是阿婆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还立刻弯腰道:“大人的酒可是喝完了?我再为你倒些。”

我顿时不高兴起来，我素来无比珍惜又地位高尚的阿婆，为什么要对这个佛僧这么卑微?

“也好。”那佛僧点了点头，“我本想着，你照顾我有功，何不与我一起走。”

阿婆只是歉意道：“大人恩赐，只是小妖与佛法无缘，恐怕只能安安分分地在此修炼，庇护未来诞生的小妖了。”

“也好……也好……”那佛僧竟也不再多说。

难道是我太碍眼了吗？正这么想着，我眼前的世界，忽然开始疯狂地变化。

一道道巨石与土块席卷着巨浪将海水拨开到别处，一座座仙山拔地而起，惊涛骇浪拍扶着海岸，却无法冲破仙山的禁制。天地间日新月异，沧海桑田，白驹过隙，新旧更替着，日月交伏起落着。这个世界，渐渐有了第一个人类……接着是一群人类……接着，便是无尽的斗争。而这期间，我一直在天地间飘荡着。

大约有几万年过去，一个个身影出现在山楂树旁的这一片群山上。

还有很多是我认识的，阿婆啊，忠茂啊，易北啊，卡蒙洛、易北、萝卜头、金海凌、裘凯歌，缪兰旗，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也聚集在了岛屿上……最让我觉得好笑的是一个长着狮子头正飞翔的巨鸟。那周身恢宏的气势，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甚至到了最后，缪兰旗安阳等一个个，也出现在了山上。他们还叫着我的名字。

“霖琊。”

“霖琊姑娘。”

“霖儿。”

“小丫头。”

“姐姐。”

“妹妹。”

“师娘。”

“……”

一声声的叫唤，却不知牵扯到了什么，一丝丝勾勒着我的不知某个部位，牵扯着我一寸寸的疼痛。

他们的目光聚集在我身上，一时间，一种无名的力量也聚集到了我身上，将我缓缓地推离这座星球。

可离这星球越远，我身上的疼痛就更加强烈。就像是从我生命里抽出一丝丝能量，或者是将我的根连根拔起，亦或者什么东西一次次地鞭挞着我。

那一个个身影逐渐远去，我已经看不清他们的脸了。

“阿婆……卡蒙洛……萝卜头……”我有些慌乱。慌乱的根本在于——我不想离开这里。这里明明是我的家，是我扎根的地方。

可是无论我怎么叫，我唯一地感觉就是，疼痛……痛到无法流泪……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