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老鼠长官面色阴沉的看着眼前噤若寒蝉的四个小兔崽子。
清凉的晨风在营帐间四处游走,褐发咆哮巨人旗帜招展摇摆,士兵们在晨曦的照耀下,纷纷从睡眠中醒来。
同罗夏在一个营帐的其他四位后勤队成员在朝阳还未显露的时候,就早早爬起,他们要提前为士兵们准备早饭。
直到他们走到装着粮食的板车,准备做饭的时候,才发现少了一个人,搬运粮食向来是罗夏的活儿,但罗夏呢?
他们几人面面相觑,罗夏做事一直都认真的厉害,每次都会比他们早起那么一会儿,等他们起来的时候只需要点火做饭就行,准备工作罗夏都会提前做好,他们早就习惯了。
可是,今天罗夏似乎没有做准备工作,不止如此,他们还发现从醒来就没有见到那个瘦瘦小小的罗夏。
然后,他们就告诉了老鼠长官这件事,老鼠长官将他们叫到面前,拿泛着精光的小眼睛审视他们,身上的怒气谁都感受得到。
然而他们谁都没法回答老鼠长官简短的问题。
瘦高的托多抬头瞄了一眼老鼠长官,硬着头皮说道:“长官,我们醒来就没见到罗夏了,而且他是一个活人,自己有手有脚,指不定是跑了呢!”
“不可能!”老鼠长官断然否定了这个可能,他很清楚那小子的亲人都死在了刚刚结束的冬天里,自己也是差点被冻死,根本不可能离开既有暖和被窝又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况且罗夏根本没有理由这个时候离开,再等一段时间回到安柏伯爵的城堡,军队就会被遣散,离开军队的罗夏会成为老鼠长官的学徒,留在最后的壁炉城。这件事老鼠长官私下对罗夏说过,虽然当时罗夏既没答应也没拒绝,但老鼠长官知道罗夏的脾性,全当他答应了。
马上就要回到最后壁炉城了,罗夏却不见了,老鼠长官脑海闪过半夜在黑水河边磨刀的罗夏,口中不自觉发出一声轻“啧”。
难不成……昨晚他又出去磨刀,然后遇到什么事情了?老鼠长官暗暗思忖,现在那么多军队围在临冬城,他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想必是各位大人为了表达自己对于艾德.史塔克大人之死的悲痛,但是他察觉到各支军队间的气氛很是紧张,虽然不至于真的打起来,可如果半夜遇到敌视安柏家族的人,刁难一番身上有安柏战士标志的罗夏还是有可能的,甚至……
老鼠长官想到这里,脸上的阴沉更甚,瞅了几眼面前的四个小兔崽子,让他们滚去做早饭,自己则脚步匆匆的向着军队中心走去。
……
罗柏起的很早,快七岁的他已经能够懂得很多事情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了,这一点上没人会隐瞒他,他见过自己的父亲手持“寒冰”处刑犯人的情景,他当时害怕极了,深怕某一天那些被父亲斩首的人,从地狱爬出,寻父亲报仇。
他将自己的担忧告诉父亲,父亲只是说让他少听老奶妈讲的故事,故事里的东西都是假的。可是老奶妈向他讲故事时的口吻却像是她亲眼见闻,因此罗柏也对老奶妈讲的故事深信不疑,但父亲的脸上没有认同,他好像一点都不怕那些故事里的可怕怪物。罗柏又认为自己的父亲非常勇敢,他以后也要做一个勇敢的人。
不过,他有点害怕老奶妈,他觉得老奶妈太吓人了,就像她讲得故事一样,艾米丽奶妈虽然也对他讲过吓人的故事,但都没有老奶妈讲得那么吓人。
直到十几天前,他还会缠着牙齿都要掉光的老奶妈,央求她给自己讲故事,但第二天他就没了这个心思。
他的父亲死了,不是那些老奶妈讲述的故事中吓人的怪物索命,他的母亲告诉他父亲是病死的。
他很害怕,比听老奶妈的故事还要害怕一万倍,他突然觉得那些吓人的故事也仅仅只是吓人,父亲的死才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他想将自己的害怕藏起来,但他做不到,那几天里,他只记得自己流了好多好多泪,等到眼泪终于不再从眼眶滑落,他像是一下子长大成人了,赶回来的班扬叔叔安慰他说,罗柏,哭泣没错,却不能改变事实,你父亲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坚强的你。
罗柏记得班扬叔叔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挂着微笑,但那绝不是笑,里面还有一些其他东西,他看不懂,却认为班扬叔叔说的太晚了,安慰人的话要在人伤心的时候说嘛,自己已经不伤心了,也没有在哭了。
真的不伤心了吗?
蓝色的眼睛怔怔的看着熄灭的火炉,罗柏想起来自己还要去学习,文字和剑术。
鲁温学士说,知识能给人带来智慧,剑术能使人强大。罗柏记在心里,但无论智慧和武力都不能将他的父亲复活。
却能洞悉和防止。鲁温师傅笑着告诉他。
父亲没有智慧吗?他带领军队打败了残暴的疯王。父亲没有武力吗?他击杀了拂晓神剑亚瑟,更是在众多骑兵追杀的情况下单人拼杀出来。
这些都是罗柏从城中守卫的口中听到的,他们说这些的时候脸上充满了敬畏和向往,躲在一旁的罗柏总会忍不住跳出来高声宣布那是自己的父亲,伟大的临冬城公爵。
是什么才能让既智慧又强大的父亲,倒伏在他前行的道路上?
不是故事中那些吓人的怪物,也不是敌人的残忍阴谋和刀锋,而是母亲口中的疾病!
疾病才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对每一个人都虎视眈眈,伺机夺走智慧,夺走武力,夺走健康,在人最为虚弱的时候,会张开它满布獠牙的巨嘴,伸出狰狞的利爪,连性命都被夺走。
当罗柏这样对着城中最有智慧的鲁温学士说的时候,鲁温学士的脸色难看极了。
但他随后又温声向罗柏解释,不要过于看重疾病,却也不要轻视疾病,疾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足够的智慧会洞悉疾病的一举一动,强健的体魄会让你在与疾病的战斗中占据先机。
罗柏觉得城中最有智慧的鲁温学士不过如此,他竟然觉得自己的父亲不够智慧,体魄不够强健。这简直太可恶了,但罗柏没有出言反驳,因为他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反驳鲁温学士。只是暗暗将鲁温学士的话记在心里。
艾米丽奶妈将早饭端到桌上,罗柏拒绝了艾米丽奶妈喂他的举动,他觉得这太羞耻了,只有两岁大的艾莉亚才需要人喂,但他好想去餐厅和父母一块吃饭。
嗯,和母亲一块,也许还有班扬叔叔和珊莎……
罗柏独自吃完早饭,在艾米丽奶妈的陪同下,去了学士塔,鲁温学士正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本厚厚的书籍,时不时的拿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鲁温学士发现史塔克家的族谱有许多错漏之处,这些错漏甚至是常识性的,更让鲁温学士不能接受的是这些错漏全是出于一人之手,简直是在给学士抹黑。
就像其中关于先民的描述,讲得是这位学士曾经看过先民的记载,可先民哪里有什么留存的典籍,上古先民甚至没有文字,这个兹基.胡兰谢德简直是学士之耻!
握着笔修改错漏的鲁温学士,气得嘴角都在直哆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察觉到其中错漏之处。
他打算写信给学城,让学城查一查这个兹基.胡兰谢德到底是怎么通过学士考验的。
“鲁温师傅。”罗柏看着鲁温学士发青的面庞,皱纹似乎都变成紫色了,心里偷笑,小脸上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啊。”鲁温学士听到罗柏的声音,抬头看到了长桌前的罗柏和艾米丽奶妈,不由露出苦笑,说道:“原谅我这个糟老头子,实在是……实在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这件事太丢学士的脸了。
随后,他摇摇头,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赶走乱叫惹人心烦的几只渡鸦,窗外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他有种晕眩感。
他昨晚深夜被喊醒,在大厅见识了北境贵族从未有过的狼狈模样,鲁温学士明白这是公爵夫人对他的信任,绝口不提自己心中的疑惑,只是按照吩咐,为每位大人煮了一碗滚烫的热茶,其中掺有治疗风寒的药物。
回来后,就一直睡不着,思考着大厅里见到的一幕,然后就翻出史塔克家族的族谱,这本书艾德.史塔克曾经为了给那位私生子取名,而被带走几天,翻看间,他就看到了那段注释,只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被气得竖起来。
“哦,”晕眩感还未消失,鲁温学士突然想到昨晚公爵夫人在他离开前交代他的事,转身看向罗柏,那双蓝色眼睛真是和公爵夫人一模一样,“罗柏,昨晚你母亲吩咐我,说今早你来了之后,带你去见她。”
罗柏有点疑惑,直接告诉我,或者告诉艾米丽奶妈不好吗?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跟着鲁温学士后面,随他去了。而艾米丽奶妈则在打过招呼后,转身离开。
她要回去给自己的孩子做饭,路上遇到了那个私生子的奶妈茉莉,手中还牵着她的女儿,两人互相问候就错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