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卧室内的黑色窗帘半掩着,凯特琳正笑着和罗柏说着话,茉莉站在门前,开口打断了母子的对话,她的身后跟着她的女儿,塔塔娜。
“茉莉,你来了。”凯特琳转头看去,蓝色的眼睛里都是笑意,但茉莉却从笑意里看到了伤怀和不舍。
茉莉拉着塔塔娜进了卧室,一侧斜斜照射进来的阳光,在脚下铺开一条分割线,茉莉母女就站在了分割线的另一侧,没有阳光的一侧。
“克拉兹易和你说了吗?”公爵夫人走到茉莉的面前,先是看了一眼茉莉,然后就把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的塔塔娜,光洁额头上的紫色花纹,让凯特琳微微出神。
“夫人,”茉莉想起昨晚,克拉兹易对她说的话,“您是说克拉兹易要外出临冬城一段时间的事吗?”
凯特琳微微点头。小罗柏坐在了椅子上,用蓝色眼睛看着母亲和茉莉奶妈,让他好奇的是半个身子藏在茉莉身后的塔塔娜。
“克拉兹易对我说了,”茉莉的眼中浮现困惑,“可是,他说还要带上我的女儿塔塔娜?”
自从神木林旁边的房子坍塌之后,茉莉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过克拉兹易,一度以为那孩子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她既没从城中碎嘴的佣人口中听到,史塔克夫人也没有就此事有过问询。
然后就是史塔克大人的死讯和葬礼,茉莉认为公爵夫人肯定为丈夫的死伤透了心,忘了私生子的事情,但昨晚再次见到那个孩子,她的担心不翼而飞,心中惊喜之下,对于那个孩子说的话没有多想。
“不仅你的女儿,”凯特琳回头看了一眼安静坐在椅子上的罗柏,“还有我的儿子。”
“啊,”茉莉有些惊讶,目光看向罗柏,阳光打在他身上,赤红微褐的短发泛着光泽,蓝色眼睛也透着亮光,那张小脸上的表情却让茉莉想起了已经葬入墓窖的领主大人。
“您要带着孩子们外出吗?”
茉莉想不到其他的可能,也许是夫人想带着孩子们外出散散心,缓解一下内心的悲痛。
公爵夫人摇了摇头,赤褐色的长发微微浮动,她伸手拉住了茉莉,“不,是克拉兹易带着罗柏和塔塔娜出去。”
她说着,握住茉莉的手微微用力,“而且什么时候回来还很难说。”
“什么?”公爵夫人能看到茉莉脸上出现的慌乱,她心中微微轻叹,茉莉的丈夫在她生下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就得了一种奇怪的病而死,鲁温学士对她丈夫的病束手无策,只能给他服用了罂粟花奶,以减轻他在世最后一段时间的痛苦。
那种病在塔塔娜六岁的时候出现过,但她要比她的父亲幸运的多。
凯特琳不知道的是,鲁温学士曾经为茉莉丈夫患上的奇怪疾病,伤透了脑筋,这不单单在茉莉丈夫身上出现过,茉莉丈夫的父亲,也得过这种病,但茉莉丈夫的父亲得这种怪病的时候已经五十多岁了,而茉莉丈夫才刚刚二十多岁就得了这种病,他的女儿塔塔娜更是六岁就患上。
“那他们要去哪儿?”茉莉连忙问道。“几个孩子外出太危险了。”
她说着,焦急担忧的脸上,眼睛微微一亮,“会有护卫保护他们的,对吗?夫人。”
公爵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这要看克拉兹易的意思,不过你应该比我了解那个孩子。”
茉莉愣了一下,她是陪在那个孩子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但是对于那个孩子的了解所知有限,只知道那孩子挺受领主大人的重视,还有就是那个孩子从来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等那孩子四五岁的时候,白天的时候茉莉就再没见过他,只在傍晚会看到那个孩子从不知什么地方回到,神木林旁边的房间里。
除此之外,她听过那个孩子有时会念叨一些她听不懂的话,那是一种茉莉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
“这……”茉莉回想了一下,“夫人,我虽然一直陪在那个孩子身边,还是他的奶妈,但是那孩子从来没有喝过奶水,我也没见过他吃过什么东西……”
她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公爵夫人,“那个孩子很奇特,体现在了方方面面。”
公爵夫人的脸上还是挂着微笑,茉莉继续说道:“可他只是个孩子啊,还要带着两个孩子外出?夫人您应该阻止他。”
“我才不想跟着奇怪的小弟弟出去呢。”躲在茉莉身后的塔塔娜插了一句。
公爵夫人脸上的笑容不变,却新添了一抹无奈,她如果能够阻止就好了。
“茉莉,”公爵夫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那孩子执意外出,我并不能劝阻他,而且……”
她眼中的哀伤不再隐藏,“而且,罗柏和塔塔娜不能离开那孩子太远,不然会很危险。”
茉莉看着面前的公爵夫人,屋外的太阳偏移,光芒照在了茉莉的脸上,她的眼睛露出深深的不解。
凯特琳没有避讳两个孩子,因为两个孩子以后跟在克拉兹易身边,肯定会慢慢了解的。
“你的女儿得过一场病,”她松开茉莉的手,走到罗柏身旁,摸了摸孩子的头发。“你注意过塔塔娜额头上的紫色花纹吗?”
茉莉将塔塔娜拉到身前,女儿光洁的额头上一朵小小的四叶紫花绽放,“鲁温学士说这是迟来的胎记。”
“那你一定知道,这迟来的胎记是在塔塔娜病情好转之后出现的。”公爵夫人微微弯腰,拉开儿子的衣服,微微露出胸口。
“罗柏的胸口上同样出现了紫色花纹,和塔塔娜额头的一模一样。”公爵夫人看向茉莉,“也是在你女儿病情好转之后出现的。”
茉莉稍稍向罗柏走了两步,逐渐高升的太阳,从窗户照耀着卧室,她得以看清小罗柏胸前的紫色花纹,那花纹真的与女儿额头上一模一样,不同之处仅在于,那朵四叶紫花开在了罗柏的心口上。
“妈!”小罗柏从椅子上下来,微微气恼的瞪了一眼公爵夫人,将自己的衣服拉好。然后又瞪了一眼笑嘻嘻看着他的塔塔娜。
凯特琳对儿子露出歉意的微笑,随后继续说道:“你女儿的病和你丈夫的病一模一样,恕我冒昧,如果鲁温学士真的有办法治好那种病,你的丈夫也不会英年早逝了。”
茉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首。
“临冬城的主人,我的丈夫右手手心上同样有着一模一样的紫色花纹。”她说着,脸上的笑容不见,“他称之为'馈赠',那个孩子的馈赠。
“他死了,因为他离临冬城太远了,离那个孩子太远了。”
茉莉猛然抬头,她注意到公爵夫人的脸色很是平静,但是罗柏的小脸上却挂上了难以置信,并且抱住自己的母亲,开口问道:“父亲不是病死的吗?妈妈!”
……
罗夏跟在那个孩子身后,向着临冬城走去,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阳光照耀,前面的孩子停了一下,抬头向城内看了一眼,罗夏听到那孩子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觉得一个孩子叹息既怪异又理所当然。
那种别扭的矛盾感觉,让他难受极了。
……
“是的,你父亲是病死的。”凯特琳看着儿子,认真的说道。
“可是,刚刚你说……”罗柏开口反驳,还未说完就被母亲打断。
“他离开克拉兹易太远才会生病的。”凯特琳神色严肃的盯着罗柏的蓝色眼睛,“记住,不要离克拉兹易太远,不然你也会生病,和你父亲一样的病。
“记住了吗?”
罗柏眼睛微红,母亲眼中的神色吓到他了,他没有再出声,而是轻轻点了下头。
公爵夫人复又将目光看向茉莉,极力忽略茉莉脸上的表情,那会让她重新被奈德的死淹没。
“茉莉,”她说,“我比任何人都深爱着自己的孩子,我知道你也很爱塔塔娜,但这是为了他们好。”
茉莉一时无言,她被公爵夫人说出的话吓到了,那个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她很清楚,公爵夫人为什么对她说这些,但她心中生出了很多疑问。
例如那个孩子为什么要离开临冬城?
可惜的是,她看着不再言语的公爵夫人,明白了有些事情,有些疑惑终究是得不到答案的。
“他们不会有危险吧?”茉莉看着女儿的脸,“什么时候走呢?我要去劝劝克拉兹易,至少要带些卫兵。”
她说完,看向公爵夫人,期冀着公爵夫人回答她的问题,或是表示支持她去劝说克拉兹易。
“不会有危险,”公爵夫人这样向她保证,“什么时候会走,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就在这几天。”
随后,茉莉看到公爵夫人走到窗边,双手放在身前,看向了窗外。
遮住了阳光的同时,在卧室地面上映照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你能劝说克拉兹易留下来。”
她转身,赤褐色的头发泛着火焰般的光泽,脸庞则完全被阴影笼罩。
“我知道,那根本没有一点可能,所以你就尽量试着劝他带上一批护卫或是仆人吧。”
茉莉点了点头。她又听到公爵夫人接着说道:
“谢谢你,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