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恒自然不知道冷君珩看到她时的感受,当然也没有兴趣知道,她走在集镇中还残留着些许湿意的石板路上,就像当初在盛天踱步在天宁长街时那样,于是便想起了那时没有拿到的酒和那一个传闻中倾城美貌的女子,想起前日遥遥看到的那道声影,便随意问道:“那酒好喝吗?”
盛天所有的百姓都知道,春风拂面那位万人倾慕的花魁酿得一手好酒,却也只为一人所酿,从前如此,往后怕亦会如是。
但就像世间的许多段姻缘一样,并不是每段感情都会开花结果。
她也知道,她的问题或许有些多愁善感,而且像是在没话找话,但她还是问了,就像此时春风微拂,百花便适时而开,没有其他的意思或是目的,只是想起了,便问一问。
王乐施看了她一眼,也随意笑道:“自然是好喝的。”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合适的答案,但都没有关系,因为他相信她也没关系。
若换作是寻常人和寻常情况,在男子向女子表明心意后还在其面前说起另一名女子的好,自然是不适宜的,而女子在此时往往会表现出不悦或是不喜,无论先前是否接受男子的心意。
但二人自然皆非凡人,他也从未在木恒身上见到过吃醋,即便是羞涩的情绪表露。
这般想着,心中便有了些许遗憾,还有其他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些复杂。
木恒不再说话。
王乐施牵着黑驴,向她笑道:“你为何不问我人好不好看?”
木恒看向他,说道:“见过了,很好看。”
王乐施听出她话中认真评价的意味,还有着些许的欣赏,就像见到含苞花朵滴艳的一句赞美,但问题是她什么时候见过的?
想到这里,他看了黑驴一眼,见它点头,还听它道:“她不光看到了,还觉得你是个负心汉。”
于是转向木恒,脸色微苦,说道:“我怎么就负心了?”
他虽然喜欢逛花楼,而且向来爱喝酒,但自负风流的同时,却脸皮极厚地自我感觉良好,本不认为所作所为会过于逾矩,自然对负心二字不愿认同,但出于其极不要脸的性子,此时本应会极为大方地承认下来,却反问了回去。
如此看来,似是很不寻常,但也不然,因为在不同对象面前,人们的说话方式与表现往往会有所不同,而这一句问话若仔细听去便有了些许淡淡的撒娇意味。
许是不想,或是刻意为之,木恒没有听出其中蕴含的诸多感情,温和问道:“你喜欢她吗?”
王乐施爽朗应道:“喜欢啊。”
木恒继续说道:“百里飞絮呢?”
王乐施回答道:“一样啊。”
木恒浅浅笑道:“我呢?”
王乐施亦是笑道:“最喜欢。”
木恒没有意外,却也想起了当年在洛阳商老太爷说过的一句话:男人可以喜欢很多女人,但他真的爱的只有一个,于是微微摇头,平和说道:“所以只是喜欢。”
然后看着王乐施微微笑道:“但也已经足够了。”
话中颇有深意,但她却不愿解释太多,当然也没有必要。
而情感一事便像酿酒,起初并不美味,在后来以相伴相扶作为酒坛,于岁月的长流中渐渐发酵,最终才会留香。
换言之,时间往往便是考验。
而这里的时间往往指的是相伴长短,因为距离会衍生出许多未知和变化,故天长地久并非了无可能,只是很难,因为人会厌,也会变。
春日的空气带着些许润意,绵绵细雨过后的街面更是如同远山间笼罩着的缥缈云雾,柔和的微风轻拂而过,带不走蒙蒙,却留下了凉意,虚无得仿佛无可捉摸。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极轻,极淡,就像湖面徐徐漾起的微澜,让人感觉到无论多么沉重的事都能淡化成云烟。
黑驴在此时看了木恒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乐施看着木恒,第一次感觉她离自己有些远,这让他心中莫名产生了些许慌乱,于是眉头微蹙,说道:“我不明白。”
为什么只是喜欢就已经足够了?又到底是什么足够了?
木恒说道:“很多人都不明白,所以没关系。”
王乐施看着她的眼睛,发现还是一如既往地清然淡泊,问道:“那我要如何才能明白?”
木恒说道:“我希望你永远也不明白。”
黑驴再次看了她一眼。
……
……
就在木恒与王乐施还在桥上说着话时,灵山最高那座山上发生的战斗早已迎来了尾声,那名英姿飒爽,有着一个好听名字的少女在一阵巨大的碰撞声响中自云海上跌落下来,衣衫被剑气切出几处缺口,白皙皮肤上更有着细小的伤口,气息微乱,模样有些狼狈,脸上却神采奕奕,看着云海那处的方向,眼中泛着明亮的光芒,随意地抹去唇边的鲜血,说道:“再来。”
然后正欲一跃而起,高空中却忽然冲出一束夺目光线,划破长空,凌厉摄人,不是流星,也不是极光,那是剑气!
叶清欢秀眉微挑,双手结印,朝光线末端迎去。
虽然她来时带着的是一把长剑,但修行界中所有人都知道,仙域万般修行秘技中,剑法不如浩然剑宗真传,刀法也没有什么名气,阵法符纸的底蕴领悟也比不过木枝院与墨丘,但若是谈到道法,却是当之无愧的首屈一指。
于是面对着这即便是已然步入神威初境都极难应付的一剑,叶清欢虽是一身洞天巅峰的修为境界,却能凭借着自己对道法的精妙理解与运用,硬是挡了下来。
无论从心性勇气还是从手法看,叶清欢无疑亦是难得一见的天才。
剑气带着极大的冲击撞向了一道无形屏障,然后如云卷般向四处消解,离得近些的灵山弟子纷纷运转灵息护住己身,以防被波及,心中无不感叹着此番战斗的激烈以及旁人无法插手其中之感。
先前那名带着众位师弟师妹拦住叶清欢的年轻男子,此时看着碎石飞溅,正处于烟尘中央,即便脸色苍白、体力不支却依旧潇洒英气的少女,神色微怔,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没有嘲弄,没有敬佩,不带半点情绪,一道清脆如山间幽泉流淌的声音在云海中响起:“过了这么多年,你果然还是那么白痴。”
听着这话,在场的人都知道了二人在从前便已相识,但只有少数人知道,楼阁曾去过仙域几次,也打过一些架。
叶清欢知道她的意思,但却不认可,说道:“反正也死不了,就算打不过难道还不能打了?而且你什么时候突破的?怎么不说一声?”
楼阁多年前便已破镜如神威,当时的修行界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但如此看来,她似乎在先前并不知道此事,看来果然是一心闭关修炼,突破到洞天巅峰便兴冲冲地跑来挑战了。
楼阁隔着极远的距离看着她,淡淡说道:“我一直都觉得楚叶南清挺蠢,但你也差不多。”
她的话说的随意,没有刻意地贬低,自然就不会显得谦逊和尊敬。
但问题是,楚叶南清是谁?
就算是最没见识的灵山弟子都知道,那是那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仙域公主的闺名,且不说作出那样的评价会如何,只是仅仅地那样直呼其姓名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都已何其不敬,严重者甚至会招来碧落天修行者集体的不悦!而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其蠢的行为,真的有些嚣张。
但在场似乎并没有意外或是议论声起,因为他们早已习惯圣女大人这般语气,就连面对修行界的一些大人物,她的态度都不会有何变化,何况只是同辈的小姑娘?再说我灵山难道还怕了你仙域不成?
当年山主还曾经骂过仙后呢,有本事来打过呀!
叶清欢闻言,没有感到意外,也没有什么愤怒之色,眉毛微挑说道:“南清那是天真单纯,哪里像你说的那般?”
“而且若是让师兄听到你这话,你们怕是又要打起来了,之前都是平手,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楼阁轻踏在云海之上,听着这状似挑衅的话,眼中无波,说道:“是吗,但即便如此,你们也还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