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时间已经过了,现在他应该在正阳殿的书房。
扶烨穿着黑金色的龙袍,容颜俊美,脸上带着笑意,待见到来人,便躬身行礼,“见过小姨。”
木恒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几眼,点头嗯了一声,“到现在才来见你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的父亲。”
“我知道。”扶烨看着她微笑。
他的眼神有些异样,过于热切,木恒挑了挑眉,“当年你母亲离开确实情非得已,希望你不要怪她。”
扶烨神色不变,点头应道:“自然不会。”
木恒问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扶烨走上前去,笑着道:“小姨以后要不要住在宫里?”
木恒摇头,“不用。”
扶烨又上前数步,相隔一尺,低头勾笑询问道:“那小姨想去哪?”
木恒微微仰头看向他,开始明白他看着自己时那种奇怪眼神的由来,于是抬脚,用力一把踹了过去。
偌大的书房忽然响起了一阵撞击声。
扶烨毫无防备,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门外守着的太监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被吓得发颤,却也不敢推门而入。
“臭小子。”木恒垂眸看去,平静说道:“知不知道要尊重长辈?”
扶烨缓缓坐起,无奈地笑,“可是小姨,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木恒伸手一把拍在他脑门上。
嘭。
殿内的柱子被撞得轻晃了晃。
问世间何人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殴打蓁国皇帝,还能让他不敢还手?想来也只有那几个人。
扶烨怎么也没有想到与自家最喜欢的小姨相见居然会变成如此不美的画面,晃了晃头,委屈道:“小姨,你别不信啊!”
咣啷
房中架子上不少珍贵书籍与饰物轰然散落,就连案几上那价值连城的玉瓶都是碎了一地。
“小姨,我……”
砰!
“别……”
哐当!
“我错了!!”
木恒收回抬起的手,低头看他,问道:“错在哪了?”
扶烨乖巧地揉着脸,“哪都错了。”
木恒没有说话,不知是因为很不满意又或者是很满意。
扶烨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将玩世不恭的神态收起,抬头看着窗外的远景,问道:“小姨,听人说母后很凶,是不是真的?”
木恒说道:“不要听那些人瞎说。”
扶烨若有其事地缓慢点头,单手撑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他问道:“一百多年前您和那位被困的事,是不是也与我父皇有关?”
木恒说道:“那位是你母亲的族人。”
扶烨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之前就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原来真的不一样。”
木恒摸了摸他的头,仿佛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烨儿,你是龙与人结合后生下的孩子,是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暮光,是你的母亲来到人间后的名字,你还有一个姨母,她叫摇光,她们现在正在人间的下面,很难回来。”
书房中满是散落打碎的物品,此时变得有些安静。
“……那母后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呢?”扶烨有些失落,轻声问道。
木恒说道:“就像你所知道的,你的父亲与当年那件事有所牵连。”无错xsne
“所以母后是因为心中的愧疚吗?”
“不只是愧疚。”
“嗯?”
她回想起当年的许多事,说道:“君来在龙族中的地位远非你们所能够想象,所以她们还因此担上了罪责。”
扶烨微微低头,“我很抱歉。”
木恒蹲下看着他,“当年那件事过于复杂,很难说清对错,而且与你无关,你不需要替任何人感到抱歉,无论如何,你都是她的孩子,是我们很多人喜爱和保护的对象。这么多年,你独自生活,最终成就了如今的样子,我想她会很欣慰。”
一百多年前她与君来消失后,暮光强忍悲痛生下了尚是婴儿的扶烨后,便与摇光一同离开了人间,而那个男人也因此心生悔恨,过早离世,想来也没有照顾好小时候的扶烨。
小家伙独自成长的这些年,想来会很苦。
扶烨看着她的明净温和的眼睛,不知为何感到有些难受,“嗯。”
木恒微笑,“我知道你们都比较任性,但对待感情还是要认真些,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害人家误会呢?”
扶烨知道她的意思,别过头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了。”
没有对话声再响起,二人一齐看着外处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风声息了息。
书房之中莫名变得有些空荡,于是多了沉寂。
“小姨,你是不是快要死了。”
木恒嗯了一声,“人总是要死的。”
……
再临盛天,没能见到那年繁花飘落的美景。
衡水河岸的柳条在风中微微扬着,两岸人家一如往常般洗衣做饭。
水面上闪着碎光。
桥上走过许多人,远处的黛色山峦依旧如烟。
木恒吹着风,脸上没有太多的悲伤。
待察觉到身旁多出了一个人,她回头笑说道:“听说陈府会有喜事。”
吴谓看着她,唇角露出一丝笑容,看着很是勉强,“嗯,瑗瑗不久后就要嫁人了。”
木恒想起那个美丽骄纵的小姑娘,微笑道:“那年在盛天时,我说过她等成亲后,我会去送上贺礼。”
“嗯,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
她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吴谓藏在袖里的手颤了颤,没有再说话。
“你到时去岛里的山上选把剑,替我送给她。”
他没有答应。
木恒不再说什么,拉过他的手,将先前摘的白色玉兰放到他的掌心,笑道:“送给你。”
吴谓看着手里的花,说道:“你不需要对我报恩,我也不认为自己很高洁。”
木恒微笑,“可是你很高啊。”
吴谓注意到话里的那个啊字,不知为何感到很是难过,再也说不出话来。
木恒看着他,想起很多年前二人在不周山时的很多次打斗后,他鼻青脸肿地嚷嚷着下次再打过的场景,情绪微淡。
“第二次为人,可能没有什么经验,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她说道。
吴谓低着头,声音微颤,“当年知道你死后,我很难过。”
“可还是得活着。”她微笑。
他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是啊,只是为何,为何会这么难……”
木恒说道:“所以痴情最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