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徐心颖的贴身侍女蕊珠神情高傲地带着两个仓惶的侍女走了进来。
徐心颖又恢复成了一派端庄高雅的模样,好似之前的疲惫没有存在过一样。
宋桢向来不管后宅的事情,他转身挑帘进了内室。
徐心颖轻轻地看了宋桢一眼,才问:“因何慌张?”
两个仓惶的侍女腿一软便跪了下来,脑袋贴着地面瑟瑟发抖,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徐心颖用眼神询问蕊珠。
蕊珠能带这两个没规矩的东西进来,必然是询问过了事情因由的。
蕊珠微微欠身,声音四平八稳地道:“回主母话,二公子不见了。”单听语调,还以为这位是个三四十岁持重的嬷嬷呢!
不见了?
徐心颖挑眉,“躲到哪儿玩儿去了?”
地上伏着的两个侍女抖如筛糠。
二公子哪里是个会玩儿的性子!
他每天按时去致用斋听学,下学后,就待在书房里看书,她们两个在书房里没找到人就很奇怪了,偏偏找遍了二公子可能去的地方,依然不见人,她们这才察觉出事情有些不对劲了。
徐心颖对这两个丫头不满意极了,身体微微后仰,一只胳膊靠在了扶手上,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悬空的手腕上,整个人显得极有攻击性。
蕊珠呵斥:“谁教你们的规矩,主母问话,岂能不答?!”
“回,回主母的话,奴婢,奴婢们找,找遍了何陋居,都都都,没找到二公子。”
徐心颖想起先前从鲛珠帘子后一晃而过的身影,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原以为看错了,没成想……也不知那孩子听到了多少。
她有些担心。
她是偏爱长子,可并不代表她就把次子当成草,那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万一有个闪失,她也一样会心疼。
“找,让所有人都去找。”宋桢从内室走了出来,抢先一步吩咐道。
他伸手扶住了徐心颖。
徐心颖轻轻靠在了宋桢怀里。
心疼过后,便是生气,她低低骂了一句,“这个不晓事的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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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宋潜揉了揉鼻子,继续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那个娃儿,你且慢走。”
宋潜站住脚,看向叫住他的人。
那是一个背着背篼的老妪。
老妪的背微微佝偻着,皮肤黝黑,且沟壑纵横,想是日子过得并不怎么好。
宋潜规规矩矩地朝老妪行礼,“您叫我?”
老妪双眼含泪,拉住宋潜的手,“小娃儿,你可是姓宋啊?”
换作今天之前,宋潜都能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他姓宋,他爹是宋桢,他娘是徐心颖,但今天,当时当下,他有些不确定了。
他迟疑地道:“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情绪十分低落的样子。
老妪眼中的泪终于落下了,“对的,你就是姓宋,你与你阿爹阿娘长得可太像了,他们是我的大恩人,救过我的命,他们样貌我一刻也不敢忘,只看你一眼,我便认出你来了。”
宋潜脸上的疑惑丝毫未减,也丝毫未加,却并没有将手抽回来,心中却警铃大响。
他今天出城,虽是临时起意,但恰好就遇上了认识亲生父母的人,这也太巧了些!
殊不知有个词叫弄巧成拙。
巧成这样,他可不敢信。
“我阿爹阿娘他们在哪里,你可晓得?”
老妪抹了抹脸,“晓得的!当年家乡发大水,你阿爹阿娘将被困在山上,眼看着粮食就要耗尽了,只能把你放进木盆里任你漂走,好叫你有一条生路。
“后来山上的人打起来了,你阿爹阿娘为了救我这个老婆子,躲在一个阴暗的山洞里,倒躲过了一劫。
“那一战死了不少人,你阿爹阿娘出去,找到了一些粮食,我们三个一天一顿饭的又撑了七天,终于撑到水退了。
“你阿爹阿娘重新安顿下来,赚够了盘缠,便开始四处寻找你的踪迹,直到前不久,他们才听说你可能从章江漂进了蓉江的支流,我们便一路找来,才找到了四海城,你阿爹阿娘此刻就在四海城里呢!”
老妪的话乍一听没有问题,然而问题大了去了。
章江是干流,蓉江是支流,这没错,然而四海城距离章江可有十天左右的水路路程!
一个婴儿躺在澡盆里,就算运气好,途中没有遇到一点意外,盆没翻,也没被歹人捞去,但一个婴儿啊,饿得了十天吗?
不可能的。
再说称呼,既然老妪为“阿爹”“阿娘”所救,救回去后,肯定不可能当作长辈奉养,顶多被视为仆从,那么称呼“阿爹”“阿娘”一声老爷夫人,或者先生太太,这不为过吧。
然而这老妪一口一个你阿爹阿娘,这不合理,如果是亲朋故旧,如此说话还差不多。
宋潜顾不得心中酸酸涩涩的悲伤,神经紧绷了起来,“你说得是真的吗?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一派天真无邪,还顺着对方的话头说,如此短时间内才会没有危险。
老妪老怀大慰,“你不怨怪你阿爹阿娘就好,你且跟我来,我带你去找。”
她牵着宋潜的手,当真朝着四海城的方向走去。
宋潜微微讶异。
四海城对他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人把他往四海城引,难道说的话是真的?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打了个转儿,就被他否定了。
不,不对。
他停下脚步,拽了拽老妪的手。
老妪疑惑地看向宋潜。
宋潜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我走不动了。”
老妪微愕,旋即释然。
这才对嘛,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又没有开始修炼,凭着一口气坚持走出了几里地,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再让他走回去,委实有些勉强。
她露出恰到好处的和蔼,“我来背你。”
她放下背篼,将里面有些脱水的药草丢出来,将宋潜抱了进去。
宋潜看了一眼草药,眼皮一跳,有的草药,如薄荷,摘下后,半个时辰便会打蔫,而有的草药则不会,比如眼前这几种,观其打蔫的程度,应该被采摘下来一天以上时间了。
他一直低垂了眉眼,老妪以为他是怕她摔到他,并没有起疑。
等老妪将他背到了背上,他才缓缓弯腰,从鞋筒里抽出匕首抵在了老妪的脖子上。
“哪位叔叔伯伯有请,潜不敢不到,何必用出如此手段?”
啪,啪,啪。
零零星星的掌声传来,掌声杂乱没有章法。
来的并不是一个人。
灌木丛晃动,三个人从树林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三个人宋潜都见过,关系应该不怎么和谐才是,至少他就不止一次看到过他们吵架。
他一张小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