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铃停下脚步,先发制人地一脚踢开食尸鼠。
与“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一个道理,食尸鼠并不是什么特殊物种,它就是老鼠,只因被圈在了天尸海,以腐尸为食,变得异常凶残狡诈而已。
它通常蜷缩成一团,伪装成土坷垃或石块,等人靠近时,再一口咬在人的脚上。
人一旦被咬中,就会中鼠疫病毒和尸毒,尸毒好解,鼠疫病毒却变异了,还没有特效药可以治疗。
宋潜屈指一弹,一道剑气凌厉刺出,就将食尸鼠钉死在了地上。
涂山铃停下脚步,口中的话微微顿了顿,转而指着黑黑褐褐的土道:“我看过了,天尸海里没有太厉害的鬼尸僵,剩下的交给你家的子弟练手,也能解决。可你发现没有,食尸鼠的数量太多了,总有一天要成祸患,你得上点心。”
宋潜颔首,“嗯。”
宋潜答得简单,但涂山铃知道他已经开始重视了。
那就出不了乱子。
她接着先前的话头往下说:“灵尾这种东西其实是烫手山芋,拿着无用,丢了……谁舍得?!那么鞠昇必然将之交给愿意与他风险公担的家族或者个人镇压,从这个角度入手,必有收获。
“与鞠昇关系最密切的家族,第一个便是基山祁氏。
“你还记得鞠昇的妻子祁昕吗?她乃祁氏次女。我们四方云游时,还在基山遇见过她。
“记得?我就知道你记得!鞠昇很是爱重她,即便她陨落了,依照鞠昇的脾性,也不会不认这个岳家,而祁氏也需要堂庭鞠氏这个靠山。
“他们二者的关系十分稳固,我的一条灵尾在祁氏的可能性大概在八成以上。
“其次最有可能的便是即翼慎氏。这家原本就是鞠家的附属家族。
“我记得祁昕嫡亲的长姐祁旸还嫁给了慎氏家主慎棠,鞠昇与慎棠可是正经的连襟!
“而且托付灵尾这种要命的东西,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的是信任和看重,鞠昇大概率会借机将慎家绑定死,还要让慎家觉得十分荣幸。
“嘻嘻,阿潜,你什么表情嘛,觉得我说的话不好听?家族与家族相处,本就与个人与个人相处不一样,家族间更讲究利益。
“你别看我阿爹阿娘平时宠着我,凡我喜欢的东西,他们都可以倾全青丘之力给我,但只要我的决定损害了家族的利益,他们俩能合起伙来摁住我打的。
“不许笑!我还没说完呢!还有一个家族也是明面上鞠昇最可能依靠的。
“那自然是鞠昇的母家了!哎,鞠昇的母亲是哪个,我怎么没有印象?”
宋潜微微阖目,沉思了半晌,才将鞠昇的母家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扒拉了出来。
“寒门。”
难怪了!
涂山铃拍拍脑袋,这就对了。
她从还不认识字儿时起,就被阿娘口传心授世家的家族谱系,这家的谁嫁给了那家的谁,那家的谁又娶了别家的谁,她全都了然于心。
哪怕经历重生,这部分记忆依然牢固如新。
她想不起来,没背过才说得过去。
寒门多如牛毛,通常情况下,不可能与世家有太深的交集,彤鱼璟自然不会要求涂山铃背寒门家族谱系,涂山铃也不可能主动将有限的精力浪费在如此枯燥无聊的东西上。
她摆摆手,“那就排除鞠昇的母家。”
宋潜点点头,表示赞同。
寒门,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藏匿涂山铃的灵尾。
灵尾的气息只要泄露一星半点,九尾狐共有的天赋幻术能力,或者涂山家特有的天赋控火能力,都有可能发动,收藏灵尾之地,要么变成一片幻域,要么沦为一片火海。
而以上两种情况,宋潜都没听人说起过,自然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
涂山铃撑着下巴,“阿潜,你觉得我分析得对吗?”
宋潜微微敛眸,少顷,才道:“慎氏有异。”
涂山铃对这个慎氏忽然就有了几分兴趣。
能当得起宋潜“有异”这两个字,只怕慎氏异常得不是一星半点,否则也不可能引起万事不管的阿潜的注意。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怎么个有异法,你说说看。”
宋潜摇摇头,“说不上来。”
涂山铃伸手弹了弹宋潜的衣服,“我们四方云游偶遇时,你不是问过我,我怎么变得那么白么。我那会儿没敢告诉你,怕你念叨我,不如我现在告诉你吧。”
宋潜给了她一个“你请讲”的表情。
涂山铃抽了抽鼻子,“我看到书上说,当修为遇到瓶颈时,战斗有利于突破。我灵机一动,就想起了山神烛龙,然后,我就去了章尾山。
“这大家伙,有千里之长,长得丑得呀,刺得我双目生疼,你说龙的身体长个人脑袋这像话吗,我的视野范围把他一张大脸都装不完。”
宋潜眼皮狂跳,眉峰微微靠拢,“说重点。”
涂山铃捏着下巴点头,“行。说重点。这烛龙果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睁开眼睛是白昼,闭上眼睛是黑夜。我去的那几个月,烛龙一直闭着眼睛,我晒不到太阳,可不就变白了。
“我用了三十几种办法去唤醒他,都没成功,后来才听说,烛龙一梦千年!
“章尾山,千年啊,一直处在黑暗中,生活在其中的动物不用视物,眼睛渐渐就退化了,个个都顶着一双死鱼眼珠子,一代一代下来,全都成了瞎子。”
竟一副很是感慨的样子。
宋潜愣了愣,等了半晌,也没等到下文,便开口问:“所以?”
涂山铃拍拍宋潜的肩膀,“所以……人身上的器官太久不用,就会变得可有可无,进而彻底无用。
“你看看你,一句话还说不到十个字,以前哪是这样的,再不抓紧用用嗓子,迟早变哑巴。”
宋潜看着涂山铃的眼神就变得有些诡异。
涂山铃指着宋潜,一边“呐呐”地唤着,一边往后退,“我都多大了,不许念叨我!哈,你现在这状态,也念叨不了我!”
宋潜终于无奈地捂住了额头。
他经不住想,多亏阿铃是被镇魂钉镇着,没有意识,要是换了其他东西,她那魂儿待在小小一个空间里,周围又没个说话的人,岂不憋死了?
涂山铃一指头点在宋潜的眉心,“你在腹诽我。”
宋潜拿开涂山铃的手指,“嗯。”
“……”涂山铃被噎住了,“你承认得这么干脆,我十八般拷打的手法就没了用武之地呀。”
宋潜移开视线,“打不动。”
涂山铃:“……”她飞起一脚踢在了宋潜的小腿上,“闲话少絮,赶紧讲讲慎家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