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她轻车熟路地向上凌空翻转,随即闭上眼睛,耶律仁迫近的身影早已印入脑海。四粒豆子,第一粒直扑眉心,第二粒冲撞虎口,第三粒和第四粒瞄准心脏——四粒豆子四个方向,几乎是在她凌空翻转的同时射出,前后次序却极其讲究。
对王若素而言,这套动作她早已烂熟于心,磨炼了数百次,毫无破绽,但对耶律仁而言却陌生而凌厉。
他挡过眉心那颗后,才发现对方早已预估了自己右手虎口的位置。虎口一震,长剑险些脱落,等他想要收剑的时候,才惊觉胸口一阵刺痛,随即被巨大的惯性往后一带,硬生生地退了两步,第四粒豆子随即飞来,他伸手挡住后暗叫不好——这粒豆子的力度太弱——果然下一秒,他的手腕就被擒住。
王若素擒住他的右手腕,顺势一转,耶律仁的长剑调转风头,架在了主人的脖子上。
早在耶律仁使出最后一招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袁锦成脱口说了句“她赢了”,刘遇安此刻才明白他为何会有这般预判。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声,哀叹声,更多的是惊叹声,谁也没有想到,赫赫有名的耶律仁会以这种方式被打败。
号角声响起,宣布第三场比武结束。
王若素高兴地朝赵元俨走去,顺带朝他吐了吐舌头。赵元俨宠溺地笑了笑,终是放下心来。
宁页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刘遇安的身边,她悄悄地推了推他,神色焦急地示意他上前。
刘遇安还没明白她的意思,一直看着场上动静的宁页就发出一声惊呼——他转头,映入眼帘的却正是耶律仁抬手对着王若素毫无防备的后背发起攻击。
原来耶律仁不甘失败,竟乘王若素没有防备,拿剑直指她的后心窝。等王若素感到身后气流涌动,下意识躲避时,为时已晚。虽未伤及心脏,却被他从后心窝向肩膀处斜斜地划了一道,剑锋所过处皮开肉绽。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跃起,白色身影冲过去护住王若素,黑色身影毫不犹豫直扑耶律仁处。
没有人注意到秦凤用的是什么武器,只听得耶律仁一声惨叫,大半个手掌被削掉。再看时,他已伏身倒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后心窝处正汩汩地冒着鲜血。
王若素流血不止的伤口张牙舞爪,似乎在提醒着自己的愚蠢。刘遇安忽然冒出个奇怪念头,也许调换对阵次序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决定。
他为她点穴止血却是徒劳,那道伤口虽长且深,但只是伤及皮肉,她需要尽快上药。目光落在她被划破的衣服上,素色的束带若隐若现。他撤开目光,随手撕下一块衣襟,简易地给她包扎。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们。
半晌,当刘遇安和秦凤扶着受伤的王若素走过来时,他们才回过神来。
耶律隆绪皮笑肉不笑:“大宋朝果然卧虎藏龙,连毫不打眼的家奴竟能在顷刻间击毙我大辽高手。”言语间,犀利的眼光直指秦凤。
秦凤上前伏身跪在耶律隆绪与赵元俨中间。
就在众人凝神屏息间,赵元俨从容不迫地起身,向耶律隆绪拱手作揖:“本王教女无方,让陛下见笑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愕然,眼光狐疑地在王若素身上流转。
“教女无方?”耶律隆绪机械地重复那句话。他万万没想到,机智敏捷,险中求胜,击败耶律仁的,竟然是名女子。
“正是小女。本王家中只六子无女,从她出生起就认了这女儿。因家中只有这一女,不免骄纵了些。此番奉皇命出使,经不住小女哭闹耍横,便带出来长长见识。谁料她竟然闯下如此大祸,请陛下责罚。”赵元俨言辞恳切,说罢,向耶律隆绪深深鞠了一躬。
耶律隆绪看了看王若素,又看了看弯腰作揖的赵元俨,皱着眉头权衡利弊。耶律仁是麾下难得的猛将,被宋人击杀损失确实很大。但他比武失败后,从背后偷袭王若素,并不光明磊落。况且,王若素是八王爷的女儿,身份尊贵,如果因一个已死之人得罪八王爷,并不划算。更重要的是,与党项人结盟之事还未敲定,在这个时候与赵宋王室撕破脸面,过于冒险。
片刻后,耶律隆绪已经拿定主意,他道:“八王爷请免礼。这该死的耶律仁不识时务,背后偷袭,死有余辜。”
赵元俨闻言直起身子,觉察到耶律隆绪的眼角瞥到耶律仁尚在流血的尸体,面露不舍之色,便道:“从汴京出发前,我的结拜弟兄王蒙正听说我要带女儿出使辽国,便从成都府调拨了百余匹蜀锦作为见面礼,送给陛下,此刻正在运往新城榷场的路上。”
蜀锦历史悠久,技艺精湛,做工精良,为契丹王室所喜爱,但产量十分有限,千金难求。赵元俨出手就是上百匹,耶律隆绪的面色缓和了不少,笑了两声,一面吩咐传太医,一面携了赵元俨往御帐走去,说是要与他谈谈蜀锦的工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