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若素一路上沉浸在温兰皇后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回到晏璧仓的时候夜幕已降临,得鹿苑的马车询问如何安排带回来的鹿肉。
她心不在焉地让他们卸下两头鹿子,便遣他们将剩下的鹿肉悉数送到张府府上。
马车已经走得不见踪影,王若素还若有所思地站在晏璧仓门口。
红珠和莲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小姐在想什么。贵叔一瘸一拐地走上前,道:“小姐,晚饭布置好了,老爷和夫人等着小姐一起用膳呢。”
王若素这才回过神来,朝里走去。几个仆人搬起鹿肉跟着走进去。
才跨进门口,王若素忽然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对那几人道:“抬一只到马车上去。”
莲儿道:“小姐要出门吗?”
“嗯,给爹娘说我去八王府,晚些回来。”
红珠见状忙跑出门安排马车。
王若素走出来的时候,马车和鹿肉都安排好了,红珠准备跟着,她却说:“我一人去,你先回吧。”
王若素嘱咐车夫慢慢前行,可两家距离并不远,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她现在无心饮食,便等在车上,算好时间才下去。
进入八王府的时候,在通透灯火的照耀下,府内分外安静,在厅外的回廊便问道一股香喷喷的羊肉味,勾得人食指大动。王若素跨进去,看见赵元俨一人独自坐在饭桌前,面前竟是一大碗羊杂米粉,还有几屉雪白的小笼包子。
王若素纳罕:“八王爷家的晚饭开得可真晚。”
赵元俨见她进来也不起身,示意她坐对面的凳子:“临时想吃羊肉包子,耽误了些时间。”
王若素落座后环顾左右:“干娘、七哥、七嫂呢?”
赵元俨夹起一颗包子放入口中:“你干娘他们回娘家听戏去了。你吃饭了吗?”
王若素看了看精致可爱的包子,一下子来了食欲,嘴上却说:“我给八王爷送来一头整鹿,八王爷却只请我吃羊杂米粉。”
赵元俨蔑视地看了她一眼,吩咐丫鬟给她上食具和食物。
王若素也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只包子放进嘴里,喝了一口热滚滚的羊杂汤,感叹到:“也只有八王府的厨子能把羊肉做得如此鲜美。”
赵元俨哼了一声,道:“皇后娘娘大费周章地把你请进得鹿苑,就为了送你几块儿鹿肉?”
王若素专心对付羊杂米粉,不去理他。三屉包子很快见了底,厨房又送来两屉。得鹿苑的午饭虽是山珍珍禽,可她心神不定食不知味,根本没有胃口。眼下和干爹吃着街头巷尾老百姓都能吃到的普通食物,竟觉得美味无比。看来食物的好吃与否不在于食物本身,却在于到底是与谁一起吃。
见她将碗里的汤汤水水都喝得干干净净,赵元俨笑道:“怎么,皇后这么小气,连午饭都不让你吃饱?”
王若素难得老实地回答:“中午一点食欲都没有,刚才觉得饿极了。”
赵元俨“嗯”了一声:“走吧,去茶室喝茶消食,你可吃了不少。”
吃饱喝足,她心情大好,忍不住揶揄八王爷:“您一把年纪了,这么晚喝茶不怕晚上睡不着。”
赵元俨回头用眼角扫了她一眼:“是福建路进贡的武夷山大红袍。”
两人落座后,便有仆人提着一小壶清水放在炉子上,又用铁钳拨亮了炉子里的炭火。
赵元俨遣退仆人,对她道:“今日怎么有空想起我老人家?”
王若素没好气地说:“替您侄儿媳妇儿给您送鹿肉来了啊。”
赵元俨道:“酸溜溜的口气,刚才的米粉醋放过头了吗?”
王若素叹了口气:“温兰皇后在宫中的日子似乎并不好过,帝后的关系不怎么好。”
赵元俨从罐子里舀出一勺茶叶放入茶碗中,道:“帝后自然不好,不过皇后在宫中的日子没有你想的难过。话说回来,如果帝后要好的话,你会开心吗?”
王若素盯着快要烧开的水,目光空洞:“我好像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嗯……”她皱了皱眉头:“也许不会太难受。”
“那你现在为何难受?”
王若素自然不会将帝后尚未圆房的事说出口,她看着赵元俨道:“我夹在益哥哥和温兰皇后两边,很为难。”
赵元俨看了她一眼,琢磨着她这句话的意思。壶中的水开了,他提了壶水泡茶,两人面前顿时烟雾缭绕。赵元俨将第一泡的茶水倒掉,又泡了第二泡,将泡出的茶水倒入公道杯,给她斟了一杯。他喝了一口茶,胸有成竹地问:“皇上大婚后,你们见过几次面?”
王若素惊异地看着干爹,肩膀顿时垮下来:“两三次。”
赵元俨点点头:“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入宫?还是皇上给了你什么承诺?”
王若素摇摇头,默默地喝茶。
赵元俨道:“在感情方面,你是个没有心机的孩子,不然会有温兰皇后什么事儿。不过,我要告诉你,你和皇上,绝无可能。”
王若素掂量着“绝无可能”是什么意思,莫非这件事背后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为什么绝无可能?”
赵元俨看了她一眼,探过身子给她斟茶:“别忘了你是有太后赐婚在身的人。”
王若素道:“听说是干爹出面给刘遇安提的赐婚,哼,八王爷果然深得民心,刘遇安连婚姻大事儿都听您的。”
赵元俨听出她口气不妙,摆了摆手:“别,我曾多次请他做我的幕僚,替皇上办事儿,都被他直接拒绝了。”
被拒绝了?做八王爷的幕僚,替皇上当差,是入仕之人求之不得的事,他竟然直接拒绝了?王若素道:“莫非……他不想入仕?”
赵元俨摇摇头:“他偶尔也在朝堂走动,各为其主吧。”
这个主,莫不就是太后?两人心照不宣。
赵元俨继续道:“可是那次我去找他,依着对他的了解,以为这件事情会很棘手,至少会很困难,谁知我刚一开口,他就同意了。”
王若素回忆了一下,道:“刘遇安说他是为了还你的人情。”
赵元俨摇头笑了笑:“哪算哪门子人情啊。再说了,我邀请他道我府上做事儿时,他怎么忘记了还欠我个人情。我看呐——”他说了半句话,便将水壶放在炉子上加热。
王若素见他放好水壶却不再说话,忍不住问:“您看怎么?”
赵元俨却道:“男人一辈子,脱不了钱财、权势、美酒、美色四种幻象的羁绊。”
王若素皱眉思索了一阵,道:“说权势,他是太后唯一的侄儿,连八王爷的邀请都敢拒绝,汴京城怕是没几个人能比得上;钱与权通常相互纠葛,他似乎也不是缺钱的人;再说美酒与美色,既然他不缺权又不缺钱,美酒与美色不是唾手可得?嗯,的确如此,”她自觉分析地十分有条理,便问:“那他娶我是为了什么?”
听着她的分析赵元俨忍不住笑了,他取了烧开的水继续泡茶,笑道:“你平时开起来挺聪明的,怎么轮到自己的事儿就这么糊涂?”
王若素不明就里:“我分析地哪里不对?”
赵元俨装出样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你真的不知道你父亲的财力有多雄厚?以为他是汴京城随便哪个豪强就能比得上的?你娘当年貌冠京师,美貌与才华双绝……”
院子外忽然传入一阵嘈杂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赵元俨看了看门外,回头叮嘱她:“皇上那边,尽早了结吧。”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王若素深呼吸了一口,跟着出门。
王妃等人回来了,王若素与赵允初打了招呼,亲热地挽着干娘的手闲聊。
辞行的时候,赵允初送她出门。
“怎么没看到四嫂?”
赵允初无奈道:“她回娘家好几天了,我明天去接她。”
王若素扬了扬眉毛:七嫂是汴京城新晋的醋坛子,听闻七哥前几日一连收了两个通房丫头,七嫂这个醋坛子不打翻才怪。
见王若素悄悄笑话自己,赵允初计上心头:“月儿,你说我们俩也算青梅竹马,当初我最想娶的人是你,可是父王怎么也不肯替我上门提亲,你说这是为什么?”
啊??还有这事儿?王若素瞪大眼睛:“不……不可能吧,咱们俩是好哥们儿啊……”
赵允初一脸无辜地抱怨:“你果然只当我是好哥们儿,可是我却……”
话说间,两人已经来到门外,王若素不等他说完,飞速跳上马车,头也不回道:“七哥再见!七哥请回!”催促马车赶紧离开。
赵允初诧异地目送惊慌失措的她登上马车,觉得十分好笑。
他转身回府,看见月亮不知何时越出乌云,挂在了漆黑的天空中,分外皎洁:“月色倾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