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影婆娑,砌下成雪,落花成泥。
半晌,青鸟轻轻说“时间到了,他们应该来接你们了。走吧,我送你们下山。”
萧长律点点头,没有说话。
夜湛然神色颓然,静静地跟在青鸟身后。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让人悲伤。
青鸟突然觉得下山的路程是如此蜿蜒曲折,似乎永远到不了终点,心里乱乱的。
萧长律静静地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心里竟是淡淡的失落与不舍,只是又一遍遍的告诫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夜湛然双拳紧握,双眸闪着凉薄的微光。
他就要这么失去她了吗?就要这么无奈的放手了吗?
不,绝不,他一定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一路朝山脚行去,远远的看见有两队人马僵持着。领头的好像是悦灵和路芳雪。
“还好,我及时把你们送下了山,不然这落英山怕是要血流成河了。”青鸟回头,对夜湛然和萧长律说“快去吧,莫要让他们等急了。”
萧长律淡淡一笑,道“多谢姑娘的款待,告辞。”
“恕不远送。”青鸟睨了他一眼,冷冷的说“等你们修约止战的时候,记得给我报个信,小女子不才,也想凑凑热闹。”
“那是自然。”
萧长律大步流星的从青鸟身边擦过,卷起一阵花雨。
青鸟偷偷瞥着他离去的背影,他似乎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会有一丝丝留恋,他的背影是那么决绝,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像他刚到竹箬山居时,冰冷傲然,不容人接近。
“姑娘。”
“怎么了?”青鸟回神,静静地看着夜湛然,说“公子还有什么话要对青鸟说吗?”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目光中满是悲凉。
青鸟欲开口拒绝,但话未出口,就被打断。
“算了,你还是别回答了,反正结局早已注定。”夜湛然淡淡的说。
他不要那个宝藏了,他只要她。
青鸟皱眉,心头陡然升起一股疑虑。这句话让她不寒而栗。那种势在必得的气息,让她很不舒服。
青鸟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夜湛然和萧长律登上了马车,松了口气,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转身欲走,忽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喊和马儿的嘶鸣声。悦灵驾着一匹马儿,绕道青鸟面前,一跃下马,亲热的拉起她的手说“青鸟姐姐,谢谢你救了我皇兄。”
青鸟客气的说“不必谢我,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悦灵笑了笑,说“我皇兄让我转告你,他已决定明日就与天元皇朝修约止战,休战仪式会在巳时举行。”
青鸟转过身背对着悦灵,沉默不语。
“姑娘,到时你可一定要来呀。”悦灵一边飞快的纵身上马,一边不死心的说,像一只灵巧的燕子。
鞭子轻轻地落在马儿身上,轻轻地嘶鸣和着悦灵欢快的笑语。
她是真心希望青鸟姐姐可以来,她看得出皇兄异样的情愫,皇兄孤独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个人陪了。像青鸟姐姐这般倾城绝世的女子有哪个男子会不动心。她的皇兄看似睿智深沉,但对感情,简直是个榆木脑袋,即使喜欢,也会压抑着不说。
她是真心希望青鸟姐姐可以成为自己的嫂子。
青鸟一愣,马儿已经飞快的驶出青鸟的视野。
远方一辆华丽的马车中,萧长律终于忍不住掀开帘幕,向后张望着马车卷起一阵阵的烟尘,唇畔扬起一抹似有似无的惨淡的笑意,终归是悻悻的收回手,轻飘飘的帘幕压抑的合上,似一道重于千斤的石门,生生将他所有来不及滋长的情愫隔绝,封印,扼杀…..
夜幕悄悄洒下银色的星辉,映着纷落的梨花柔柔的打在青鸟如明月般皎洁的脸庞,青鸟静静的倚在一株硕大的梨花树下,望着天空发呆。这三天,就好像一场梦,如果不是手腕不时传来尖锐的刺痛,她差点沉沦在这场虚幻的梦境中。
突然有些自暴自弃得想自己为什么要履行师傅的遗愿。如果自己阳奉阴违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好过现在命都快丢了一条,还惹上两尊大佛,一尊让自己知道了太多爱恨情仇,世事险恶,另一尊居然对自己一个山野丫头用了心,动了情。
夜湛然那句结局早已注定,起初,她并未深想,后来恍然意识到夜湛然怕是起了用强的心思,心中竟是觉得好笑,他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变着法子的想从她口中探知师傅至死都在保守的那个秘密吧。可惜她一无所知,不过,就连师姐都不知道,师傅家族世代保守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她忍不住有一丝好奇。她早就决定送他们离开后此生再不踏出朗苑一步,那所谓的休战仪式也不打算去参加,此生怕是再无缘相见。若是他打算硬闯实在困难,经过萧长律一事,自己早就换了阵法,梨花林的阵法奇幻诡异,他想破阵,难于登天,就算侥幸破阵,自己也早就逃之夭夭了,虽然自己与夜湛然的武功不相上下,但也难保夜湛然恃强凌弱,以多欺少,自己打不过他,他也抓不到自己.
青鸟想着想着,竟渐渐睡着了,积累多日的疲惫虚弱,终于将她那薄如蝉翼,危如累卵得坚强尽数瓦解,她累了,再无法强撑。
夜色深沉,远方,有一处营帐灯火通明.
萧长律长身直立,安静站着,满室的寂寥.一簇灯火摇曳在无心的风中,他本就是个冷清的人,可是那短短的甚至算不上相处的七日,为他黯淡无光,波澜不惊的生命平添了些许光彩与活力.但,转瞬间,便如烟似雾,不多时,无觅处.
静静地咀嚼着,反复的思索着与她有关的一切回忆,却发现少得可怜,她是那无心的风,自己这簇灯火却自作多情的摇曳了,为她。
她不爱笑,却不冷漠。
她善谋略,却坦荡磊落。
她是个谜一般的神秘,是光一样的存在,致命,诱惑。
萧长律想,自己对她总归是有那么一点点异样的情绪吧,不然怎会在这寂寞的长夜怅然而立。
刚回来那日,悦灵信誓旦旦的说她明日会来,想来好笑,他明明看见她一直在沉默,他知道她不回来的,而且永远不会出现了,她怕是早已抱了再不出竹箬山居的主意,可仍是忍不住担心。夜湛然的心思逃不过他的眼,虽然她聪明睿智,但也难免疏忽纰漏,日日派人去打探消息,也不过求一个心安,好在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罢了罢了,自己能为她做的仅此而已,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
今夜过后,便是两处天涯,相逢如陌,不,是连相逢都不会有了。
突然自嘲的笑了,他对她称不上爱,充其量是一种流水知音的惺惺相惜,何苦自寻烦恼,更何况这些事她永远不会知道。
竹箬山居内,青鸟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却被一阵号角声吵醒,不悦的揉了揉干涩的眼皮,懒懒的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初升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柔和细腻,照的她有些睁不开眼,微风吹过,梨花轻轻飘落,极是怡人。原本用来系发的白色丝带,不知丢到了哪里,及地的长发松松飒飒的在微风中荡漾,碎影流光般耀眼美丽。
耳畔的号角声飘飘忽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雄壮和隐忍的悲凉。青鸟心中了然,天璇、天元两国的战争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虽然这个句号并不圆满。但好歹也算是划上了。
只是,为何,会有一缕萦绕溯回的酸涩感来回反复地游离于心头,怅然若失。
神思游离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青鸟心中讶异,竟有人破了梨花林中的阵法,从声音听,来人武功还不错?
一抹清隽的人影,飞快的掠过脑海。
萧长律!?
为什么会想到那个讨厌的家伙?
青鸟愣了愣,有些自嘲地想“怎么会是他呢?他现在应该已经得到他想要的和平,准备班师回朝才是。”
可是心中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疑惑。如缕缕的丝绦织经错纬裁剪成的一匹绢纱,薄如蝉翼,覆盖在她那颗本应如止水的心上,捅不破,扯不掉,仿佛融为一体。
为什么自己会在有人闯入竹箬山居时第一时间想到他,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之前成功的破了梨花林的阵法?
不对不对,好像不止如此,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青鸟抚了抚额角,好看的眉不知不觉的蹙起又平缓。使劲摇了摇头,干脆不再想。
直接转过身,准备迎接不速之客。
不远处,一抹身影款款而来,越走越近,青鸟也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路芳雪。
这也算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了。
“师妹,你我久别重逢,还未曾叙旧,如今我要走了,你也不打算话别几句吗?”路芳雪靠在距离青鸟不远处的一棵梨花树下,手中把玩着一缕发丝,额头上用来遮掩伤痕的金色流苏,泊在阳光中,映得神情十分妩媚。
“你我之间无话可说。”青鸟静静地看着她,淡淡的说“这等复杂的阵法都困不住你,看来我要考虑换个了无人烟的地方居住。”
“哈哈哈,怎么,害怕了?所以想逃之夭夭。”
路芳雪直起身子,突然仰天长笑,神情凄然,仿佛泪水随时都会流下。
青鸟无心与她纠缠,看着她这般苦楚的模样,心中却如一汪激不起涟漪的湖水出奇的平静。
“你走吧,否则别怪我不顾师门情谊。”
“我会走,可不是现在。”路芳雪收住笑容瞪着青鸟,突然恨恨的说“皇兄下了令,让我把你带回天元,恐怕我就要尊称师妹你一声皇后娘娘了。”
“如此尊荣,青鸟怕是承担不起,师姐请回吧。”青鸟冷冷的说。
面前的人,已经不是自己幼时记忆中的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女了,现在的她,冷漠无情,近乎癫狂。
“承担不起,就不要承担了。”路芳雪碾碎一枝梨花,狞笑道。
“你不是我的对手,抓不住我的。”察觉到路芳雪话中赤裸裸的危险气息,青鸟本能的提起内力,陡然发现,身子软软的,视线竟也渐渐模糊,讶异之余,心头竟不自觉的涌起几分慌乱,只是不敢表露出来,用意志死死支撑,强打精神安安静静的站着,脸上仍是一副静若止水的表情。
为什么会这样?
即使自己此刻元气大伤也不该如此啊。
除非是她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