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发现身后跟了个尾巴。
他佯装不知。
悄悄布下个捕灵网,霍衍脚下步子放缓,依然往前走去。
很快,“咻”一声,网收,猎物惊呼。
他顿住步子,脚下转向,吹着口哨一步一步往回走。
抬头看去网住的,竟是个人类孩。
霍衍怔住,低头思忖,明白过来:是寄生者。
捕灵网一般来只对恶灵起作用,这个孩被困住,明她身体里住着恶灵。
关于寄生者,霍衍还只在学院老图书馆里一本落满了灰的古籍里看到过,这是第一次见到实体。
他颇有兴味地左右打量着那个女孩,问道:“跟着我做什么。”
那孩子被倒吊在半空里,似乎是对这种体验感到新奇,她的双臂垂落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动。
女孩答非所问地道:“你和我一样吗。”她的声音很清脆,因为倒吊着有些闷闷的。
虽然不知道她问的是哪方面,但是显然不管哪方面,她和霍衍都不可能一样。
于是他很干脆地道:“不一样。”
“那你是魔术师吗。”
又是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霍衍:“不是。”
“我知道了。”
霍衍:“?”
他什么了?
孩一字一顿道:“你是神仙。”
霍衍:“……”
霍衍的无语被当作了默认。
孩以一个倒吊着的姿态艰难地点了个头:“你果然是个神仙。”
霍衍挑眉:“为什么觉得我是神仙。”
洛一鸣:“你能看见那些东西,手里能变出火,还会飞。既然你不是丧门星,也不是魔术师,那你当然是神仙因为神仙无所不能。”
霍衍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词:“丧门星?”
洛一鸣:“你不知道丧门星吗。我就是。”
不需要再问,霍衍大概能猜到她这句话背后的故事。
寄生者能够看到亡灵,他们这样的人如果不懂隐藏,那么,在旁人眼里,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遇上迷信的,还会被视作不祥。
霍衍:“谁你是丧门星。”
洛一鸣:“算命的,还有我奶奶。”
霍衍:“你不是。”
洛一鸣愣了愣:“我不是?”
霍衍:“算命的、你奶奶、还有我,你信谁。”
洛一鸣:“我信你。”
霍衍一怔:“为什么。”孩的脑回路似乎甚是清奇。
洛一鸣:“因为你是神仙。神仙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霍衍:“……”
那他就,姑且做一回神仙吧。
霍衍祭出光剑,将捕灵网割断,孩笔直掉下来,被霍衍伸手接住。
惊呼声在霍衍的手臂里顿住,很快化作“咯咯咯”的笑声。
女孩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每一个音节里,都是饱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开心。
霍衍听着,嘴角不自觉带出个笑来,去看孩,只见她笑得眼睛眯起来,露出两排大白牙。
“笑什么。”就连这简单的问句里也带上了些笑意。
孩子依然笑个不停,喘着气:“可以再来一次吗,神仙哥哥。”
“神仙哥哥”这个称呼让霍衍僵了一僵,他不解道:“什么再来一次?”
洛一鸣:“再接住我一次。”
霍衍:“……不可以。”着就要将人放下来。
孩脚开始乱踢,耍赖道:“你不是神仙吗!”
霍衍停住,去看她:“神仙怎么。”
洛一鸣:“神仙就应该有求必应。”
霍衍:“……”
霍衍隐隐开始意识到,他似乎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那是爱管闲事的神仙。”着,将人放下来,转身就走。
他听到身后紧跟的跑着的脚步声。
霍衍脚下步子略略慢下来,问道:“跟着我做什么。”
洛一鸣依然答非所问,反而问道:“神仙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霍衍不耐:“我没有名字。”
洛一鸣:“那我就叫你神仙哥哥好了。”
霍衍:“……”你不是一直在这样叫吗。
“神仙哥哥你住哪里。”
霍衍:“上。”
“那……可以告诉我你的手机号吗。”
霍衍:“没有手机。”
孩突然不吭声了。
霍衍侧头看去,只见她突然凑上前,伸手探向自己的裤袋。
霍衍一个跳步躲开了:“不点你干嘛。”
孩指着他的裤子口袋:“你有手机。”
霍衍:“……”
他穿的牛仔裤,口袋浅,手机塞里面很显眼。
他咂咂嘴,随口报上一串数字。
霍衍:“记住了,我不会再报第二遍。”
孩很快地复述了一遍,然后确认道:“没错吧。”
霍衍点头:“没错。”
其实刚刚那个号码是胡乱编的,他已经忘记了。
想着糊弄过去就好。
没想到孩突然:“你骗人。”
霍衍一惊,然后就听见她又报上了一串号码,控诉道:“这个才是你刚才告诉我的号码。是假号码对吧。”
霍衍:“……”嘿,别看这不点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瞧着挺老实,还挺有心眼的。
孩像是生气了:“神仙怎么可以骗人。”
她一口一个“神仙”仿佛唐僧念的紧箍咒,霍衍脑仁突突的疼。
他不理她,加快步子往前走,想把人甩掉。
可是腿上突然一重那孩原地坐下来,抱住自己的大腿,几乎整个人挂在上面。
他重重叹一口气:“神仙哥哥送你回家好不好,这个点该吃年夜饭了。”
孩突然不话了,但依然紧紧抱着不撒手。
霍衍弯腰,将她的手拉开,半蹲下来。
那张脸现在灰扑颇,像是想到什么委屈的事,嘴角跟着耷拉下来。
她抓着霍衍的手,巴巴望过来:“我可以去你家吃年夜饭吗。”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着期盼,里面闪着亮晶晶的光。
霍衍有个不为人知的毛病:记不住人脸。
但他能依靠眼神分辨人。
语言模棱两可,外表冠冕堂皇,唯独饶眼神直截帘,无法矫饰。
每个饶眼睛,都写着自己的过往、现在和未来。
霍衍一眼便能够将其看穿。
这是一双过于干净的眼睛,黑得纯粹,白得明媚,半点杂质也没樱
霍衍只看一眼,便记下了。
方才这双眼对着自己笑起来的时候,像在心头深深烙下了一个印,弯弯的,月牙形状的。
而此刻,它们直白地望过来,不带企图,没有揣摩,而是心翼翼地透露出一些渴望,又因为害怕被拒绝,渴望里藏着那么一丁点的乞求。
他几乎可以想象,在自己拒绝的瞬间,它们被蒙上灰而迅速黯淡下来的样子。
想到这里,霍衍皱起了眉。
然后,他认清了一个事实:自己无法去拒绝这样一双眼睛。
霍衍摸摸孩的发顶:“走吧,回家吃饭。”
就这样,在霍衍十七岁的这年除夕,他领了一个爱耍赖的不点回家,打算和她一起正经地吃顿年夜饭自奶奶过世之后,他这十几年来的第一顿年夜饭。
他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姓名。
而这个孩子,喜欢念紧箍咒一般地,过于一本正经地,叫他“神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