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器发出一声长鸣,屏幕上的信号变成了一条直线。
一名护士走上前扯起白色的被单,刚要盖住病床上已经停止了呼吸的病患,却被一声“等一等”叫停。
凌院长缓缓地站起身来,伸出双手抚摸着被单下那张已经没有了血色的脸,又将脸上凌乱的刘海整理到额头两侧。
“淼淼最爱美了。”凌院长哽咽着只说了一句话就已经说不下去了。
“院长,您别太难过,要保重身体啊。”凌寒扶着凌院长微微颤抖的身体安慰着,而她自己也早已是泪流满面。
慈善义卖会后,通过社会上很多好心人士的捐助,淼淼所需要的手术费已经够了,可是淼淼却一直等不到适合她的心脏。
上周,淼淼的病情突然恶化,住进了加护病房。所有仪器都用上了,可最后还是没有挽留住淼淼的生命。
吴老师抹了抹眼泪,对护士说“护士,可以了”,护士才小心地将被单盖过了淼淼的头顶。
凌院长在淼淼的死亡通知单上签了字。淼淼被几个人从病床上抬到了手推床上,送去了医院的太平间。
几个福利院的老师在凌院长的安排下分头去安排淼淼的丧事。
凌寒和吴老师陪凌院长回到福利院收拾淼淼的遗物。
因为身体的缘故,淼淼几乎不能参加任何户外活动。尤其是病情开始恶化后,很多时候她都只能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床边的窗户是她和外面的世界之间保持联系的唯一媒介。
淼淼的东西并不多,。除了衣物外,留下的大多是彩色铅笔和画纸。淼淼很喜欢画画,她把她想象中的外面的世界和她想要做的事情都画在了纸上,
和淼淼一样大的小女孩,她们可以上学,可以打闹嬉戏,可以感受这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而淼淼的世界只有窗户外的天空那么大。
凌寒翻看着淼淼画的画。她的画里有花草小鸟、蓝天白云,有故事书里的人物、动物,有福利院的老师和小朋友,还有她憧憬着的福利院外大大的世界。
凌寒翻到了一幅画,画中有她。
那是淼淼七岁生日的时候,凌寒正在读大学二年级。那天凌寒特意回到福利院和其他老师一起给淼淼过生日。
凌寒用自己打工赚的钱给淼淼买了一盒彩色铅笔。铅笔的颜色特别多,淼淼爱不释手。
原来淼淼把那次生日画在了画纸上。画上的淼淼在笑,每个人都在笑。
吧嗒吧嗒,凌寒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画纸上。
吴老师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凌寒的肩膀,“别难过了,淼淼说要我们都不要为她难过,她要看到我们快乐。”
“嗯”,凌寒点了点头,用手擦去脸颊上的泪水。
收拾好了淼淼的东西,吴老师让凌寒先回家休息,其他的事情就交给福利院的老师们来做。
凌寒心情很沉重,回到家里,她没有什么胃口吃晚饭,直接倒在了沙发上。
她一闭上眼睛,淼淼的笑脸就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凌寒的眼角又湿润了。
躺了一会儿,凌寒坐了起来。她的心情太压抑了,想要出去走走。
凌寒在小区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天色已黑,小区里的路灯不是很明亮,正好可以隐藏起凌寒的悲伤。
淼淼的离开是她第一次直面死亡。她虽然早已是个成年人了,可还没有做好和她关心的人生离死别的心里准备。
看到淼淼咽下最后一口气,看到监视器上的那条横线,凌寒的心真就像是被刀扎了一下。
曾几何时,凌寒安慰自己没有父母亲人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她不用面对与他们天人相隔的情况。可她怎么就忘了,她虽然没有父母,但是福利院的凌院长、老师们还有那些她的小伙伴都是她的亲人啊。
况且,有一天她也许会遇到一个她爱的人,组建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孩子,她还是避不开生离死别的规律。
不知不觉,凌寒发现自己走出了小区,来到了地铁站口。
她看了看手机,已经快九点了。这个时间梅天东坐地铁回家的话,应该差不多该到了。
她站在入口处,向地铁通道里张望。
就只在下一秒钟,通道里出现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梅天东背着书包,踏上了扶梯。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梅天东抬起头,和站在扶梯上方的凌寒四目交汇。
梅天东喜出望外,他嫌扶梯太慢,三步并作两步就走到凌寒面前。
“凌寒,你怎么在这儿?是在等我吗?”
梅天东太高兴了,声音里透着几分兴奋,可是当他借着月光看到凌寒的脸时,兴奋劲立刻消散了。
凌寒的神色凝重,眼睛红红的,看起来也有些憔悴。
“你怎么了?你是哭过了吗?”梅天东小心翼翼地问。
“淼淼她,她今天走了。”
凌寒说起“走”这个字眼,心里又一阵难过。
“是那个等着做心脏移植手术的淼淼?”梅天东也有点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不是手术的费用已经够了吗?”
“手术的费用是够了,可淼淼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心脏。”凌寒垂着眼说。
“你一定很难过吧?”
梅天东听凌寒提起过,凌寒是看着淼淼长大的。淼淼从小就特别黏凌寒,总是央求凌寒带她出去玩。凌寒每次都要想办法用其他方式去补偿淼淼。因为她不能答应淼淼的请求。
偶尔淼淼因为不能出去闹情绪的时候,凌寒是少有的能很快逗淼淼开心的人之一。
“她才十岁,才十岁而已。”凌寒说完,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梅天东此刻多想将凌寒抱在怀里,但他不能,他抬起双臂,用双手捧着凌寒的脸颊,用手轻轻擦了擦凌寒脸颊上的泪水。
梅天东的这个举动让凌寒颇感意外,这样的举动似乎有些亲密。她身体微微一颤,抬头看着梅天东,泪眼婆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她好像从梅天东看她的眼神里看到一些不一样,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我没事。就是有些难过。”凌寒的身体微微向后推了推,自己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们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