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南曲宅侧院屋中
顾怀辰的眼睛盯了舆图很久,似是将舆图的每一寸都未曾落下。
“曲家私兵众多,且他们两个也都不会与曲家撕破脸,你不要担心,只需紧闭府门。”顾怀辰语气中有一丝疲惫,却安慰着曲凉焕。
曲凉焕皱着眉点点头:“不用担心我。”
“醉花楼都是姑娘,若是真的有乱,就躲到密室吧。且东宫留你们也还有用,想必也会照顾几分。”
“你什么意思?”夏盼皱起眉,转头看过去:“你又作何打算,不会准备就自己在宫中,指着那一万禁军吧。”
顾怀辰笑了:“自古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一万禁军,也未必扛不住。具体计划我要再做思量,你们各自准备,这几日将东西采买够了。”
他这副“临终嘱捅一般的样子,让夏盼很是不满。可他只是笑着让她安心,将她三下两下劝到了河边,让她回醉花楼,这几日都不要出门。
夏盼失魂落魄的回到醉花楼,一路上,脑海中刚刚的画面挥之不去。
他立于轻舟之上,望着她的目光温情而决绝,只道了一句:“我若命不该绝,必会替父王守住京都,娶你回府,若命该绝”
夏盼跳了上船,抱住了他,止了他口中的话,她埋在他的怀里,不知他笑的很美。
他的长发被湖边的风吹起,唇角勾笑:“几十年与你也不过须臾,黄泉路,孟婆汤,轮回后,再来寻我。”
她记不清了,但好像自己的声音囔囔闷闷:“孟婆的汤很浓,你不会再记得我了,我要你这一世好好活着。”
他很久都没话,后来似是认命一般笑着从唇间吐出一个字:“好。”
回了醉花楼,夏盼开始悄悄安排起,密室也都确保了食物和水都充足,也估摸着能容纳下这几十人。没有身契的自由厮让夏盼给了银钱回家放假了,醉花楼的气氛有了一丝微妙。
卉儿被夏盼安排去安抚所有人,只道是国家有难,醉花楼歌舞升平怕引火上身,最近都要低调行事,大家不疑有他,都尽可能的安稳下来。
在这期间,盛冉来过醉花楼一次,让夏盼很是惊讶。
盛冉支支吾吾地告诉夏娘这几日恐怕有变,要她心,他也会找人多加照看醉花楼的。夏盼其实很感动,盛冉虽是太子一脉,但性情直爽,也没有太子那般看不起他们这些下九流的营生,平日与夏盼笑嬉闹,也全然不顾别人目光。
夏盼送走了盛冉,添了几分忧心,她不知这一世的命数她影响了多少,若是顾怀辰和太子,陛下等饶命数她还略知一二,那曲凉焕,盛冉,乃至她自己的命又是什么呢。
她已经不能远远旁观,不涉其中了。
第二日,大军回拔,直指京都。
宫内一片大乱,陛下召了朝臣与太子和顾怀辰商议对策,自己却走到了偏殿。
“将皇贵妃带来。”
宫明点头派人去“请”。那些侍卫到了宫门,只见屋内女子笑着,声音洪亮。侍卫们迅速回报。
“陛下,皇贵妃自己已经服毒,还有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毒发,要陛下亲自去,才肯话。”侍卫头上隐隐冒汗。
陛下厌恶的皱了皱眉,他似乎快一年没有见过皇贵妃了。但还是慢慢平了情绪,起了身。宫明连忙唤了坐撵,但陛下摆了摆手:“并不远,我走过去。”
一路上有半柱香的时间,陛下都并未过只言片语,宫明跟着,今日之后,怕是这宫中,再无皇贵妃。无论京都今后如何,这个主子都看不到了。
陛下到了寝宫门口,闻见了那抹熟悉的檀香,他皱了皱眉,跨进许久不入的宫殿。
屋内,她穿着华服,珠钗宝镯,殷红的双唇,有几分年轻时的模样,妆发精致,贵气万分。
“陛下,您来了,”那女子没有起身,抬目直视,笑的有几分虚幻:“您看,这华服美不美。”
陛下眼中冷漠,只淡淡开口:“你劝怀远退了兵,你仍是贵妃,徐家仍享太庙。”
“哈哈哈哈,”她满目嘲讽,口中含笑:“我做不做贵妃有什么所谓,我今日就是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次穿他们了。怀远退不了兵,我尸骨许是无存了,但我徐家满门,再不用你来保。”
“你知道,祁州,青州,泸州,都有兵马,只要三日便可到京,宫内禁军只要挺过两日,便可等到,怀远没有胜算。”陛下目光淡淡,语气很平静。
“还有东突边境的十万大军呢,他们哪去了?”皇贵妃眼睛弯弯,竟笑了起来,妩媚万分。
“不然,为何东突能接连夺池?京都附近,其他军队人数都不多,只祁州有几万盛家军,可你敢用吗?你那个太子只怕想着黄雀在后,但他转眼就会被边境回京的大军夹在中间。你看,你的儿子们,都多有出息,只这一夜,要死多少个姓鼓?”
陛下脸色铁青,不敢相信她在什么。边境驻军岂可回京:“你们疯了。”
她笑的癫狂,红色的指尖直直的指着那门口的黄色龙袍:“我疯了?我早就疯了!我这屋里的檀香,一点就是十二年,十二年!因为我杀了你心尖尖上的人。我如何不疯?”
皇贵妃手一挥,宽大精绣的袖子在空气中狠狠划开,她指着旁边的佛像:“这尊佛,我一跪就是十二年,还是因为我杀了她。”
“你不准备劝怀远回头的话,你就在佛祖面前断气,也算赎了你满身罪孽。”陛下满眼厌恶,转身准备离开。
她哈哈哈地在他身后笑着,看着他毫无留恋,转身离去。
哪怕知道她再熬不过半柱香,也不肯再见她,这十二年,她见他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及自己刚入王府那个月见他的时间。
她不怕他恨她,她怕他忘记她,就像她从来不曾出现在他生命里一般,就像这十二年来无视她对她的折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