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各自问了好,行了礼。
顾霁月才又对着顾庭季一笑,施礼道:“四叔,不知您唤侄女来,是有何事相告?”
顾庭季闻言才将目光从堂中移回,缓了向来有些微肃的面容,笑了笑,道:“哦?我唤你来作甚?分明是你家哥哥唤你来见礼的。”
他初时不晓得为何今日这侄女偏要来赴什薛府姑娘的约。
但,待先听得在今夜所拍之物中,有那张焦尾琴,又见了逃学而来的裴易章后。
也明了几分。
不过是为着那桩令顾家长房与裴家都有些许尬意的陈年官司来。
听得自家四叔之言的顾霁光眉一蹙。
与他何干?
但碍于方才的事,此时也未去作那莽撞开口之事了。
“那侄女便斗胆猜上一猜了。”顾霁月闻言笑得了然。
随即,便见她径直转向了裴易章,微一福身,开口道:“裴表兄,恕表妹此番无礼了。”
“今日这张碧纹七弦焦尾琴,表妹我是要定了。”
少女微微一笑,模样虽温柔,但眸间却满是不容拒绝的神色。
听罢,便只见裴易章似是拧了拧眉心,才颇有几分无奈地开口道:“阿、顾表妹,你着实不必如此。这既是我裴家的家事,便该由我裴家人来才是。”
少女闻言似是有些愕然:“啊原来,我顾家长房一脉竟与裴表兄,隔得如此之远。如此看来,倒真是我顾家长房”
“表妹。”裴易章一叹道。
明明他记得前些年作别时,这小女娃娃还不似这般来着。
机灵归机灵,聪明归聪明。
可从不会有这番与顾家不符的作派。
微戏过裴易章后,顾霁月才又恢复了方才那副端雅清和的模样,也对着裴易章一叹道:“表兄。今日,我可是奉有母命而来。”
随即,又还不待裴易章作回,便听少女又道:“如若表兄还不肯退让,那便如此好了。”
“就按这闲临会的规矩来,价高者得,如何?”少女微微一笑,只是眸间略有几分狡黠。
“我”
裴易章正欲言间,却又被少女截了话道:“既然表兄也并无异议,那便依此来行了。”
说罢,少女盈盈一笑,便利落地行礼而退了。
而全程都未来得及说几句完整话的裴易章,见状只得一梗。
这顾家表妹就是料着自己会顾忌着完全不知情况的苏清宴,和可能略知一二的顾庭季,遂而不会直言。
这才,一句接一句的话茬来。
价高者得?
他裴易章今日便只有带来的这些家当。
而顾霁月有什么?
奉母命而来。
姨母拨款。
他本来就打算拉个苏清宴出来,陪他拍了那张焦尾琴就走的。
最后,瞧了瞧这屋子的人,还有方才来了一遭的那个表妹。
裴易章有些想扶额。
而见顾霁月此番一句一句的,置象田,堵象眼,绊象腿的,顾庭季也只得一声叹笑。
叹后,顾庭季又瞧了一眼就差将憨澈二字刻于脑门上的这个侄子来。
而恰逢此时,顾霁光也似有所感地朝顾庭季望来。
但只得一个顾霁光也不晓得该怎么形容的眼神来。
嫌弃?
不,四叔如何会嫌弃他呢。
嗯,慈爱。
而全程只听了几分的苏清宴,也向来没有要对好友这不便言明的私事去猜,去思个什么所以然来的习惯。
因此,便一直都细看着楼外人群熙攘,灯火四照的街巷。
以及,细听着这隔墙的话。
这聚云楼的设计也颇有意思,上楼处在外贴楼壁,内靠各雅间的地方。
硬生生将楼壁与雅间隔出了一丈之地的楼梯。
遂而,每间雅厢的窗户处,则是丝毫没有视线阻拦的,直通堂下。
而苏清宴靠着的这一方,就恰好是,各间雅厢客人的往来之地。
不过,此时客已尽数坐满了。
因此,这廊间,除了间歇往来的送茶递食的短衣小厮,倒也算得安静。
不过,这同她一样,喜欢扒在这头的可不止她一个。
这不。
“你别说,人家这办惯了闲临会的聚云楼就是不一样。”一中年男子道。
一男子不以为然地接话道:“有什么好的。我看,此处还不如云梦阁来得自在。”
霎时,便是一阵老爷们儿心照不宣的暧昧笑声。
“哎哎,你们说,这云梦阁何时才能重新开门?”方才对云梦阁颇为好感的男子问道。
“还开呢?你不知道这云梦阁和添香院都被大皇子殿下参成什么模样了?”一似嗓子微哑的男子接话道。
“呦,瞧不出咱们这位大皇子殿下”
“啧,你莫想多了。我听人说啊,这云梦阁是二皇子舅家的生意。”这位大爷截话道。
“郭家啧,难怪呢。”
“嘿,我就奇了怪了,怎的我先前去时,竟不曾发现云梦阁和添香院竟有那等生意?”
“你?好那口?”有人诧道。
“哪儿能呀,但是你们就不觉得稀罕么?都那么些年了,才”
男子话还未说完,便是一阵齐刷刷的“不稀罕,不稀罕。”
“对了,我听说那什么安平候可是花了棺材本儿,要去告那刺儿鸟?”
“嗤,如今都成这副模样了,棺材本儿还有什么意思呢?连个送终的都没有。还不如花它个痛快。”
“也是。但谁他大爷的让他不教好自己的娃呢?”
“嘿,你还别说,咱们虽然也不是什么当官儿的,但是也是见过好些富贵子弟的。”
“做人做到这满盛京城人嫌狗厌的,他家的,是头一份儿。”
说罢,此人还啧啧了两声。
不过,也听不大出是可惜还是讥讽。
或许,只是谈资罢了。
“啧,咱们圣上这舅家当得”
“哎,不提这茬儿,喝酒,喝酒。”
“啊对,喝酒,喝酒。”自觉失言的男子讪讪笑应道。
听了半天墙角的苏清宴才忽想起一事,想了想,还是起身向对面观窗处走了过去。
不过却不是坐在早已缓过了劲,正兴致颇高地嗑起瓜仁的顾霁光旁边。
也不是坐在似是有几分正襟危坐味道的裴易章旁边。
而是坐在了中间的八仙桌旁。
坐在了,早已从窗处回到了房中的顾庭季对面。
而顾庭季也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本书,正凝神看着。
而松平正安静地立在顾霁光与裴易章身后,一副随时准备伺候的模样。
“有事?”
苏清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对面男子已先出了声。